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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世存:我的或我们的龚自珍

——《己亥:余世存读龚自珍》序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余世存 时间:2019-09-18

历史本身是一个时间淘洗的过程。司马相如和扬雄们的作品,一度是士子们的必读书,但后来逐渐边缘化。陶渊明在当时人眼里,只是二三流的诗人,《诗品》的作者把他列为中品;六七百年后,到了宋代,陶才真正跻身一流诗人的序列。传统文化在发现自身的过程中,有删汰,有追认和激活,其所具有的文化品格和所能提供的思想资源都是动态的。直到今天,墨子这样的思想家、冯梦龙这样的作家仍是被大大低估的人物。历史的接受之路并不平直,而是曲成万物。但对历史有信念者应会怀抱信心,不仅他能够,而且他相信时间会给一切真正的精神个体加冕。

在我们的历史人物中,龚自珍既幸又不幸。说其幸,是因为当时人都感知到他的大才、高才;用现代的话说,贤良们欣赏他,政客们不敢直面他,流行歌手们传唱他,同事同学们喜欢他。龚自珍暴死的消息传开,让不少人惋惜,甚至据说跟他不和的叔父龚守正也写下挽联:“石破天惊,一代才名今已矣;河清人寿,百年士论竟如何?”说其不幸,是因为龚自珍的真面目在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清楚,后来也一直被误解。人们以为龚自珍是狂生,是行事古怪者,是好色之徒,是赌徒,是好发议论的诗人。在不少今人的心中,龚自珍也是纳兰性德、黄景仁、苏曼殊一类的敏感才子。

正如龚自珍自己所说,“从来才大者,面目不专一。”要全面认知他的精神思想,还需要时间。

 

我个人对龚自珍也有一个认识过程。年轻时喜欢他的诗词,“愿得黄金三百万,交尽美人名士”,“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十年香”,“可能十万珍珠字,买尽千秋儿女心”……他的名句太多了,故很早前就开始“集龚”,后来知道“集龚”是一百多年来读书人的游戏之一。所谓“集龚”,就是将龚自珍诗词打乱(主要是《己亥杂诗》315 首),重新组合,搭配成为一首新诗。“集龚”可能是读书人不多得的“游于艺”或“寓教于乐”,既表达一种喜爱,也是一种训练。

比如有论者认为冰心“真正的少作”就是“集龚”,因为冰心在中学时代就有几十首“集龚”诗作。严文井先生为此感慨龚自珍和少女冰心,“我这个穿凿成性的人有时又禁不住往龚自珍身上想。那个了不起的龚自珍,他反对‘衰世’,叹息‘万马齐喑’,想挽救被扭曲的‘病梅’,颂扬‘山中人’,喜欢王安石,支持林则徐,等等。是他的哪一种思想吸引了那个刚脱男装不久的少女呢?”有意思的是,当代的年轻作家李让眉对龚自珍有过长篇深度介绍,她的文字或许可解严文井先生的疑惑。

我的“集龚”跟冰心等前辈的成绩是不能相比的。冰心等民国时代的人天然生活在龚自珍的语境里,当代的我们却有一种语言的隔膜。但也正因为如此,读龚自珍有一层语言归化的意义。印象中有一年跟当时还是出版家的杨葵先生聊天,问起读书,他说到最近在读龚自珍。还有一次遇到作家刘自立先生,他也说在读龚自珍。我自己拜读之下,真是大为叹服,相见恨晚。有一年正读龚集,一位前辈作家问起我最近读什么书,我以为她想知道流行的新书,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她,我在读龚,并说了对龚的印象:哎,这些古典作家们的才华学问,相比起来我给他们提鞋都不配。前辈作家接口说,是的,跟龚自珍相比,她想做他端茶递水的丫鬟都不够格。

我后来在不同场合谈论龚自珍,以至于朋友的一首“集龚”——“空山徙倚倦游身 , 亦狂亦侠亦温文。水深土厚词气重,无端哭泣字字真”——很多人误以为是我集的。当然,我对龚自珍的介绍不遗余力,在拙著历史人物笔记《中国男》中,开篇人物就是龚自珍;最近几年,在公号文章中也不时引用龚自珍;从我称引人物的频率看,龚自珍也许仅次于鲁迅、孔子、庄子。

 

从诗词进入龚自珍是一种方便,但龚自珍的面目之丰富远非诗词一项可以穷尽。在当时,龚自珍就得到了一流学者如阮元、段玉裁、刘逢禄、李兆洛等人的推崇;他在算学、地理学、兵学、经学、方言、水利、农学等专业领域的研究,也得到了程同文、徐星伯等专业大家们的认可。实际上,龚自珍是对近现代有过深刻影响的思想家。

用现在的话说,龚自珍的思想影响了国家的大政方针。李鸿章承认,新疆建省的方案最早出于龚自珍,“古今雄伟非常之端,往往创于书生忧患之所得。龚氏自珍议西域置行省于道光朝,而卒大设施于今日。”

更重要的是,龚自珍弘扬的今文经学影响了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使康梁们能够在老大的中国“托古改制”,为“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主动破局,开启了近代中国大变的序幕。今文经学本来具有革命性,由此不难理解康梁革命何以发生。但龚自珍还说,“药方只贩古时丹”,由此表明他又是一位文化保守主义者。当代人论证过的革命、自由与保守主义之间的契合一度为人难以理解,因为当代人看尽了极端、深刻的片面,但契合者、统一者仍代不乏人,龚自珍就是一个典型。因此,他的思想才有长久的魅力,并有现实性。

在对近现代知识界产生影响的中外人物中,“物竞天择”的赫胥黎,“哀希腊”的拜伦,“疑古”的崔述,以及戴震、李贽等人,只是影响了一时一地;龚自珍则是唯一影响几代人、给几代人提供思想和安慰的人物。龚自珍文集生前即有编辑,他去世后由其子和好友魏源编辑,经过一二十年的发酵,影响了同治、光绪年间的知识界。梁启超说,“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光绪间所谓新学家者,大率人人皆经过崇拜龚氏之一时期。”梁还说,他读龚的文字如受电击,“初读《定庵文集》,若受电然。”梁的老师康有为则认为龚的文字超越了唐宋八大家、诸子,进入到经学的境界,为“国朝第一”。另一位大诗人、做过外交官的黄遵宪则模仿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在另一个己亥年,写出了自己的《己亥杂诗》。

到了民国,龚的读者更多。其批评者如张之洞、章炳麟、王国维等人,仍承认他的才学,他的学术造诣使蔑视今文经学的章炳麟也不敢小视;至于喜好者、研读者如郁达夫、张荫麟、冰心、柳亚子、陈寅恪、钱钟书、毛泽东、费孝通等人,都曾经以其为言思的资源,钱钟书认为龚自珍的诗文在晚清被人们读烂了,毛泽东的称引则使龚自珍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九州生气”和“化作春泥”两首诗至今是中小学生须背诵的中国诗篇。鲁迅的朋友回忆说,鲁迅熟读龚,他的诗也化用了龚诗;鲁迅对陶渊明的评价向来为人称道,他说,“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还说,“还有‘精卫衔草木,将以填苍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刚怒目式,在证明他并未整天整夜的飘飘然”,这一评价其实源于龚自珍的《己亥杂诗》,“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至于胡适,胡适有名的主张“但开风气不为师”即出于《己亥杂诗》;胡在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中更是列入了《龚自珍全集》。

因此可以说,龚自珍是康梁革命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声,他是“五四”启蒙思想家们的启蒙思想家。人们把龚自珍比作中国的“但丁”,恩格斯笔下的但丁确实可移用于龚自珍,他是“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又是新时代最初一位诗人”。民国学人朱杰勤在《龚自珍研究》一书中的论断更是石破天惊:“中华民国革命之告成,龚氏亦颇具一臂之力。”

 

但龚自珍的人生是坎坷的、跌跌撞撞的。

在科考做官的道路上,龚自珍极不顺利。就缺少考试运来说,龚自珍在科举历史上都可以名列前茅。父母、妻子、前辈、朋友们的期望,一次次地落空,但龚自珍还是锲而不舍地考了半辈子,可想而知他内心的“压力山大”。人们期望他不要做才子、做名士,而要做名臣、做学者,他也期许自己是能为中国变法的王安石,但他一辈子只能窝在部委里做一个公务员。虽然有贤良大臣们征询他关于改革的意见,但他在官场上一直是受排挤的、受打压的。

了解龚自珍的人会承认他的才学和思想,会感叹他的怀才不遇;但在官场人眼里,龚自珍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书生,是一个刺儿头,是一个为性格所左右、其性格即失意命运的怪人。他在官场熬了半辈子,也学会了一些应酬,学会了一些无聊,在玩物中丧志,消磨时光和精神。用现在的话说,他也一度变成了“油腻的中年男”。但快到五十知命之年的时候,他的职场生涯遭遇到危机:因为官场潜规则的缘故,他居然被罚俸一年;而因为官场回避规则的关系,叔父做了他的上司后,他必须自动引退;没有了薪水,工作单位没有着落,生计紧张,再加上流言蜚语,让他左右为难、心力交瘁。可以说,己亥年之前的一年,是龚自珍极为狼狈、沮丧和内心绝望的一年。龚自珍诉说过自己欲哭无泪的至暗时刻,“进退雍容史上难,忽收古泪出长安。”在官场潜明规则里,他付出的大半生是无足论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用现在的话说,他大半生既没混到社会地位,也没获得财务自由,他是一个 loser 和 nobody,他是一个 nothing;他奋斗了二三十年,回到了当初几乎一无所有的原点。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旦想通了,离开京城,龚自珍的心态便发生了变化。他释放大半生的压抑,至此毕其功于一役,“几人怒马出长安。”怒者,奴心也。只有怒,才能从房奴、钱奴、官奴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从北到南作逍遥游。

英国诗人奥登介绍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类似的行为时说,“他经过十年的沉默、工作而等待,直到在穆佐他显了全部的魄力,一举而叫什么都有了个交代。”龚自珍的出走和南游南归就是对自己的交代,他的成果中就有《己亥杂诗》,“一个庞然的大物。”

 

己亥年的四月二十三日,以今年算是阳历5月27日。从1839年的这一天开始,龚自珍离开京城,回到杭州、昆山,再北上,再回昆山。他走走停停,一路上饭局、艳遇不断,一路上话题、诗词、文字不断,灵感喷发。直到今天的流言蜚语仍以为龚自珍的出走是狼狈的、逃难式的;这些流言蜚语并不知道,一个人一旦决绝地跟自己前半生因循的生活撕裂,虽然有脱胎换骨的阵痛和难堪,但更多的是海阔天空的“作新斯人”。

十年前我从大理回到北京的时候,不止一个年轻朋友问我,怎么能从单位、家庭生活中拔出来呢?一个朋友停薪一年到武当山生活,一个年轻人辞职到西南地区旅游半年,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都由衷地感慨,自由跟财务多少、功名大小无关。龚自珍在他的时代已经为我们示范过了。很多人读过他的《己亥杂诗》,但很少有人理解龚自珍这一年的内心自由。一百多年来的读书人愿意以《己亥杂诗》为基础“集龚”,因为《己亥杂诗》里有最为自由酣畅的精神。当代流行语“再不任性,就变老了”只是一种戏说,但冲破罗网、求得自由是人同此心的追求。

里尔克、龚自珍们示范的方法就在于回到自己,表达自己。是的,如果生活有苦,如果生活无望,如果你怀才不遇,你把它们写下来,这就够了。尽管我们为活着所苦,我们易受诱惑,我们犯下罪错,但无论如何,这世上还有“我的朋友”,他是世上某处总还存在的一位高人和圣者,他是全知的心灵和畏悯的眼睛,他有真理,他知道真理;那么真理在地上就还没有灭绝,将来迟早会传到我们这里来,像预期的那样在整个大地上获胜。这个“我的朋友”,这个高人和圣者,其实是我们自己。

是的,龚自珍等来了“我的朋友”,就是己亥年的自己。他在己亥年的心思诗语不仅是自由的表达,是性情的写作,也是他的“天鹅之歌”,是临终的眼和全知的心灵。《己亥杂诗》是一部在省思时仍在犯业、犯业后及时忏过的自白书或忏悔录,是一部积郁于胸、呼唤“九州生气”的宣言书,又是一种充分实现自我的方便法门,较之同时代的卢梭、雪莱,它更贴近我们中国人。他以此作品化作了春泥,给一切有缘的花之读者以最性情的营养和呵护。

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龚自珍在己亥年的行旅,一举实现了人生的逆袭。一生的怀才不遇、挫折,中老年生活的崩溃、绝望,突然因为回首往事和立此存照而得到了安顿和至高的意义。有人认为,在中国干支纪年的六十个年号里,甲子年、甲申年、戊戌年、辛亥年、辛丑年等都有了特定的历史文化含义,但龚自珍是唯一的把己亥年变成自己专属年号的历史文化人物。

《己亥杂诗》在文学史和文化史上的成就不是我们普通人需要了解的,我们只须知道,有此己亥经历的龚自珍不再是一个梦想幻灭、有待社会救济的个体,而是功行圆满的人。龚自珍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两年后的暴死,对他个人、对社会来说虽是一个悲剧,但并非空前绝后的大悲剧、大遗憾,因为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他已经知道、布道、闻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个人正式写作龚自珍是丁酉年(2017)的事,那时的我似乎本能地觉得网络、自媒体给予国民个性发扬的时代结束了,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各类市场,各类大V从言说转向卖酒卖茶、卖字卖画、卖化妆品,几代人的人生起步于理想,却几乎都认同了时代的中国生活。这是我不能同意的。我希望当代的读者注意到,一个人,无论他是文明世界的国民还是古典世界的先知、圣贤、才子,其可能抵达的人生广度、密度、高度是什么样子;对比起来,我们的人生过于短浅,过于浪费。

因此,龚自珍于我、于今人是一个恰逢其时的桥梁,借助于他,我们能够抵达自己人生中曾经求而不得的境界,我们借以跟古人和世界对话。为什么要读龚自珍?为什么必须是龚自珍?答案当然唯唯否否,但龚自珍是众多必读的入门之一。我们借助于龚自珍以及其他古典作家,还能够回答自己跟古典和人类文明传统之间的关系。

是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时代不仅要勇敢地表现自己的个性,也要回答自己跟古典之间的关系,只有如此,他或它才可能摆脱投机者、无根者、暴发户者的嫌疑,他或它也才能真正地有所创造、有所认同。多年前,我如此说过,“在我们当下社会,标榜个性已经不是什么功德,请每个人明白他跟各种文明的伟大传统之间的关系才是功德,明认我们跟传统比如爱情、家庭、儒释道耶回等之间的联系才是功德……让现代转型之冬的生灵们获得温暖和归宿,这才是心见性。”今天的我们越来越明白,现代国民背后的传统不是一家一姓或一时一地的,每个国民手中的移动互联上都链接着人类文明已有的知识总量和正在生成的知识。现代国民的“刷屏”不仅在刷正在生成的信息、知识,也必须刷已有的各大传统及其人物。

年轻一代在近年来自发形成了传统文化热和传统生活美学热,其中就有寻根、回答自己跟古典之间关系的意义。我曾经跟朋友聊起龚自珍,“国人离家出走百年,最近又回家翻东西,一是以《浮生六记》为代表的生活美学,属于岁月静好系列;一是以曾国藩、王阳明为代表的严肃而宏大的叙事系列。龚自珍及其《己亥》之所以受大家欢迎,因为他是传统文化最后一个集大成式大家,他有趣、好玩、性情,他实证了传统文化中有颜如玉、有黄金屋、有车马簇。他到哪里,都能攒出很多饭局,成为群主,召集出一个或众多的群来。”在某种意义上说,龚自珍是人们理解传统和现代不可绕过的一座桥梁。

我在写作这部小册子的时候受益良多。历史曲成万物的过程之一,在于把一切个体精神性的收获演变成大众的财富,后人在享用这笔财富时再转化成他个人精神性的收获。我深信,“我的龚自珍”会成为“我们的龚自珍”,为现代人提供活的思想资源,从而使众多的现代人自他那里明心见性,生成新的千姿百态的“我的龚自珍”。

 

龚自珍信奉的世尊说过,“我念过去无量阿僧祇劫,于燃灯佛前,得值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悉皆供养承事,无空过者。”龚自珍自己基本上做到了,他“得值”的时候都“供养承事”,因此他那个时代视野所及的文明传统都化为他人生的资粮,并随时化作他笔下的诗文意象。有论者以为《红楼梦》是以小说形式呈现的传统文化的集大成之作,那么龚自珍可能是以人格形式呈现的传统文化最后的里程碑,他实证了传统文化并非封闭,而是向未来和我们普通人敞开。

我个人也“得值”了龚自珍,因为他,我在中年油腻的时候能够深入他的生活、深入自己的生活,也为读者们深入自己的生活提供了方便。龚自珍也有过油腻、迷失,“既壮周旋杂痴黠”,但终究能够寻回自己,“童心来复梦中身”,己亥年的 9000 里长路和 315 首诗即是明证。我们也是一样。

那些在己亥年不读他的人可能是真的错过了。你们是否清楚,中国人生的有些年份已经在历史和现实的暗夜里脱颖而出,值得我们流连往复?

余世存

2019 年 5 月 27 日于北京

编辑: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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