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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与书法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袁斌 时间:2022-10-31




  国人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同样,读书与书法(特指中国书法)的关系密不可分。书法离不开读书,读书可以滋养书法,丰满书法的墨韵。
  书法是传统文化之精华,它需要书中的营养来支撑,简单地以书论书,为书法而写书法,生硬地抄套古人书法,书法势必沦落为俗书而苍白无力。而读书之人常常需要用书法为文字代言,倘若不能用文字和流畅的书体写出自己之文字心得,则会弱化知识的含量。书法中有读书获得的信息,把自己的满腹经纶用书法表达出来,才真正是两全其美。不客气地讲,书法绝对是读书人的文娱雅事!你若不读书,只凭借艺术的感觉,疯狂、粗野、匠气地写,还想写一手有内涵的书法可能连门也找不到。我们要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的深刻用意和文化含量。
  字如其人,汉字的书写,“字”乃一个人的门面、脸面。书法如人,它有自己的气质,而它的体势是——笔墨之韵和字里行间的文化,其文气为核心之价值。那么,文气则就成了书法之气质,书法气质中的温文尔雅,需要书籍装腹来充实、添加文化底蕴,而后达到力透纸背之效,彰显出知识的力量。这力量不是蛮横低俗之力,是用文字汇聚而成的文力,而文力之源为堆积如山之书籍汇集而成的无限量。轻视用文化装扮自己内心的虚空,积久便会生成无知之感,就像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样狂妄自大,而无知或许和不读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我们常说“无知者无畏”。宋人黄庭坚讲:“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故而读书多会提高书法的档次、格调、气息,就是恶人读书多了也会遮去三分丑陋,这类人可以宋朝的蔡京为例。读书(文化),书法之芯片,我们不能为书法而写书法,或只爱书法不爱阅读而远离读书,我们若能退一步,何尝不是海阔天空。
  大约4500年前,黄帝的史官仓颉奉命搜集、整理、造字之事,之后仓颉规范出许多文字,于是“天雨粟,鬼夜哭”。原始社会甚至更长时期,我们的先人先后以堆石记事、结绳记事、刻画记事记录生活中的大小日常事务,这种笨拙粗犷的记事方式,给人们带来很大不便。仓颉造字的出现,告别了蒙昧时代先民对文字的困惑。先人从此开智,而惊天泣雨、鬼怪嚎啕,它们因为人类有文字,因为人类从此开启智慧而不安,而哭啼。既然仓颉能造字,文字能启智,可以使天地开颜,造字之人岂是等闲之辈,想必他肯定掌握了不少的知识。《春秋元命苞》这样记载仓颉,“仓帝史皇氏,名颉,姓侯冈,龙颜侈侈,四目灵光,实有睿德。生而能书,及受河图绿字,于是穷天下之变,仰观奎星圜曲之势,俯察龟文鸟羽山川指掌而创文字。”如此来看,仓颉其人天生睿智,又有文心,善于观察研究,掌握大量的文事,规整了我们先民的文字。而汉字,从形成到成熟始终承载着我们民族赋予它的生命力和文力,同时帮助我们民族开启了智慧之门,并永远成为我们龙的传人的基因。其汉字之文力,非勇夫不能比,非量器不可量,其无可量,无可限量,而不读书的浅薄之人怎么能掌控能量无比、渊源厚重的文字,怎么能创作出具有生命力的书法作品,拿什么来触动我们的神经,使你我动容?由此,我们知道书法是文化之事,不是草莽、匠夫之为。我们若能像先民那样,常怀敬畏,去除俗尘,以读书为乐,肯定会写出如你所愿而有温度、有情感的书法。反之,不读书的书法人很难写出有内涵、有感染力之书法。
  书籍和书法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形态,一页页书籍延续着百千年的文明与智慧,我们在阅读的过程里穿越时空,接受文化的洗礼而自我修行,使自己的思想不断得到升华。文字,除了借助机器印刷在载体之上外,还可以用手工的形式书写在载体上。书法就成为文字一种特殊的展现方式,我们称之为文字书写的艺术,它是人们文化成果的形象大使和代言者。中国书法像一条线,从远古至近代一直绵延不断,穿连着每个炎黄子孙的心。无论在任何时期,勤读书写好字都是知识分子安身立命、出世入世最基本之条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书法有四大国粹之美誉,一个简单的汉字,高度概括了人们对天地、万事、万物的理解与认知,先民造字则“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如“男”表示在田地里用力之人,而“鸟”“马”“鱼”“鹿”等动物之汉字就像它们各自的形状一样,以象形表意。再如“安”,似一个女人在房子之内作跪坐状,“众”则以人多为众。我想没有智慧是造不出智慧之字的,而运用好这些汉字也必须要掌握一定的知识,了解事物的本质才能做得更好,所谓知彼知己而心中有数。我们从大篆、小篆、隶书、草书各种书体的整理者以及与他们相关的史料中或许能找到“读书”在书法创作、创造中的重要性。
  史籀是大篆的整理者,据《汉书·艺文志》记“案籀文者,周太史史籀之所作也”。李斯为小篆的倡导和整理者,《史记·李斯列传》载:“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遂西入秦。上《谏逐客书》,始皇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余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而晋人卫恒《四体书势》如是描述隶书的改造者程邈,其曰:“下杜人,程邈为衙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改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圆,圆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定乃隶字也。”东汉张芝人称“草书”之祖,《后汉·张奂传》说其祖父为太守,父张奂为大司农、中郎将、学者,因而说这些书体的创造者、改良者大多学富五车,出身于书香门第。还有中国书法四大楷书家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和历代的那些书法大家,皆为饱读之士。中国古代社会官员多半为读书之人,如太史、丞相、太守诸类的官员,他们位高权重文化底蕴非同一般,而书写则是他们必备的一种职场素养,没有人因专职从事于此而沾沾自喜。然而,我们若再以史为镜,才发现创造文字、改良书法、推动书法进程的人全是读书的文人,在其队列中没有一位是白丁。而他们的读书之路充满艰辛,其在蒙学、私塾、童试、乡试、会试、殿试,每个阶段读到的均为国学经典,并且又非常系统,近似于我们现在正规的国民教育,他们十年寒窗必须真才实学,如果运气好还会金榜题名。隋唐时期,开始实行科考制,书法优劣是文人的一项重要标志,其为中国旧式文人之门面。他们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和社会文化的主流。他们以知识引领文化、推进文化、改造汉字、创新书法。而不读书没文化,怎么能创造出灿烂的文字?怎么能书写出有气质的书法?这方面,当今的书法人、艺术大师,完全不能与先辈同日而语,也许我们要去深深地反思,我们到底读了多少书?心怀多少虚假?当然有待社会学家去研究。
  在中国书法史上,明代书法家徐渭、清代书法家傅山,以他们激情的书法和艺术,一直影响着后世。虽然他们俩都并非达官显贵,可是他们皆为著作等身之学人。徐渭善于诗文、戏剧,精于书画,著有《南词叙录》《回声猿》《歌代啸》等文集。傅山除工书法之外,又通于哲学、医学、武术、佛学等多个领域,传世之作有《老子注》《庄子注》《管子注》《荀子注》《列子注》《墨子注》《鬼谷子注》《公孙龙子注》《淮南子注》《傅青主女科》《傅青主男科》《傅氏幼科》《霜红龛集》等巨著。书法靠苦练练不成功,它的境界在于悟和内蕴,内蕴从读书中汲取。书法和绘画不同,绘画以具象的图案形式展示,书法抽象而不具体,它以笔画、符号拼接成文字,进而表述物象并代替图案。书法人通过书法表达个体对宇宙、物象、生命的感悟,中国方方正正的汉字以及汉字的基本笔画就是一方天地、一片河山。“横”可以诠释成阴阳两仪,“竖”可以如骨头如房柱,“点”可以似雨雪米粒,“永”字,则被活生生拆解而理论成八法,即“永字八法”。其横为勒,如勒马之缰;其点为侧,如鸟之翩然侧下;其提为策,如策马之用鞭。我们看完这些生动的描述之后,也许会想,这哪里像汉字呀!其不就是一位策马扬鞭、力大无比的北方硬汉手握马缰之勒马势吗!我们再看一幅通篇的书法作品,那汉字密密麻麻,墨点舞动,其气韵在字与字中飞流,顷刻间不同的读者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当汉字用书法表现物象、思想、地点、时空时,它会变得玄虚而不好言说,书法之所以抽象,原因就在于此。既然书法涵盖的面很广,有哲学、历史、文学、音乐等等,其无所不包,而书法人也必须对等地无所不涉猎。身揣读书积累的气度,才能从容地驾驭书法,使其为你所用。否则,笔非人愿,书不达意,貌合而神离。不爱读书的书法人和没有修养的描字匠,其书法是贫弱之书,我们哪里能闻到书卷的味道!
  其实,书法的技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书法的意境,书法的意境在书法的本质里。而书法的本质并不是花里胡哨的大肆张扬,它在于质朴和自然——自 然而然,任何事物都不能离开“本”而忘本,书法如是。书法的发展是波浪式发展的,它由书写的自然状到实用性,从实用到艺术性,直至实用,再到书法的至高境界——书写的任意性、自然性。书法不能过度追求绘画性、艺术性而舍弃它的文质、文气、文心和汉字本身的属性和特征。诚然,我们如果不遵循书法的发展规律,反之,书法会偏离文的轨道。元代学者郝经《陵川集》记:“夫书一技耳,古者与射、御并,故三代、先秦不计夫工拙,而不以为学,是无书法之说焉。”同时,另一位学者刘因在他的《荆川裨编》中也讲:“字画之工拙,先秦不以为事……魏晋以来,其学始盛,自天子、大臣至处士,往往以能书为名,变态百出,法度备具,遂为专门之学。”话到此境,我们讲书法在秦代之前列于六艺之中,和射箭、驾车一样重要,其属于实用而并非艺术。书法的艺术性萌芽于秦汉,成熟于魏晋,从它的发展进程来讲,书法的艺术性、表现性并不是书法的本意。于是,我们可以说,含蓄、内敛、至诚、朴素,才真正为书法的本质。我以为,我们写书法若能一笔一画地平铺直叙,且放下虚妄,简静而为,就是最美而高级的书法。我们的书法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便慢慢变味,前人秉持的书法精神、文人风骨被割舍。而有部分书法人、领书人,以刷字、喷字为能事而表演书法、炫技术,刻意博人眼球,背离书法的自然心。书法属于人内心深处久积的修为和自我独白、自我情绪之宣泄,归于自我,不因旁观者的眼色而改变。至今,我们仍无法逾越先辈的书法高峰,也许我们太过于注重形式,而庸俗不堪!
  我们都生活在生命的世界,万物因有气而生生不息,气也无处不在。艺术中、书法里之气是气韵、气质,书法有俗气、雅气之分。市井气、山林气、粗气、野气、火气、躁气、艳气此类气为俗气,我们不提倡,并且应该与之决裂。而逸气、静气、禅气、秀气、灵气、庙堂气、书卷气则为雅气,它们任何一种气韵只要在艺术中无拘无束地表现出来,就是上乘之作。在所有的气格里书卷气最为高贵,如果没有杜甫写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阅历,书卷气的韵味很难让观者品读与感知到。当读书量达到一定的程度时,其文学之气自然会流露于笔端。我们常常用文质彬彬、斯斯文文、文文气气形容那些文雅的书生和读书之人,而读书为终生之事,非一日之功,欲速则不达。日积月累把读书得到的能量输送到书法的墨液里和一笔一画之中,厚积而薄发。不读书会沦为草莽英雄,其书法难以脱俗。萧何读书能“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诸葛亮读书统军令帅,“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张飞不读书,打打闹闹出了不少蛮力,终因鲁莽而送命;李逵不读书,持斧行走山林,生命都要宋江哥哥掌控。
  莎士比亚曾讲:“书籍是全世界的营养品,生活里没有书籍,就好像大地没有阳光;智慧里没有书籍,就好像鸟儿没有翅膀。”读书可以充实大脑、丰富视野、提高认知力。平日里,饿了我们去吃饭,累了我们去休息,那么,思想枯竭时,我们就必须去读书!
  同样,书法境界的提高,不在于笔墨、纸张、技法,而存在于书籍中的知识——读书!

2020年11月3日,袁斌于叠彩草堂

编辑:晓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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