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陕西当代山水画的现状与未来”

10月12日下午，陕西国画院山水画院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作品展在西安亮宝楼开幕，“陕西当代山水画的现状与未来”主题学术研讨会也如期进行。该会议由陕西国画院理论研究室主任郑伟斌主持，邀请王非、徐步、刘星、韦宾四位专家做主旨发言，范华、刘丹、石朴、季秀伟、解安宁、胡明军、王潇、乔建业等画家就此话题各抒己见，引发了激烈的碰撞与深度思考。兹将各位专家的主要观点整理如下。

徐步（陕西师范大学教授）

从古到今，无非就是这些山山水水，我们到底要画什么呢？在座与我年龄相仿的画家很多，将来的5年、10年、20年会怎么样，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发展成什么样？程征老师曾说长安画坛最重要的问题，是传统理论的高端延伸，不是一般的大众水墨画。大众水墨无论是老年退休的爱好者还是儿童，都可以去画，但是没有高度的东西，对个人有意义，对我们的时代，对民族绘画，没有意义。

所以说，绘画最重要的问题还是修养的问题，就像范宽一样，是他的心在体验。我们的修养有高度，才能看到传统文化的优点、高度，才能善于学习，才能吸收传统中优秀的东西，将其变成自己的语言。我们今天参展的画家，有那么几个或者更少的人能达到这个水平，长安画坛就有希望。因为长安画派当年也只有五六个人，我们只有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无愧于长安画坛。

王非（西安美术学院教授）

西方绘画是光的艺术，是纯视觉的艺术。中国艺术是天人感应的，表现的是自然之气，是通感的艺术，走向了气韵生动，走向书画用笔同法。西方绘画中是没有用笔概念的。很多人在谈论中国画、书法的时候，会引入线条的概念，我想这是应该纠正的。在中国画体系中，这应当称之为用笔，它包含笔法、笔性、笔力，是一个圆满的概念。现代山水画、人物画写生通行的一些做法，是要打上问号的。中西方绘画可以融通，不能折中。而我们这一百多年的绘画，实际上是将其杂交起来的。

要谈论中国画的发展，归根结底还是要说文化自信的问题。一百年来关于中国画的争论，是在丧失民族文化自信的潮流中出现的。现在很多展览开幕式后再无人问津，我们究竟在制造什么？我们的努力会不会是徒劳的？

对当代的画家来说，要重新确立文化自信，就必须要补课。早觉悟的人会早受益，否则会被历史的大势所淘汰。细数历代大家，绘画只是他们的枝叶花果，他们的根和本在儒释道三家。王维由禅学而来；郭熙通道家吐纳之术；黄公望是道教宗师，可以开坛讲法，他们都是有文化上的真修实干的。面临经典，我们只是当做范本学习，还是想要真正走入他们的心灵世界，这是需要深思的。高级的艺术形式，都有其自身的局限性，要正视中国画的局限性。

中国画是用笔的艺术。历代名家大家的区别体现在其用笔上，画家能否在历史上站住脚，关键在于用笔，画什么是次要的。历代大家的作品，都有鲜明的用笔特征。

刘星（陕西师范大学教授）

百年来中国画教育灌输给学生的，是普遍的绘画观念，而缺乏中国画观念的教育。绘画观念击退中国画的观念，是当代中国画发展的最大问题。全国美展为什么在全国引起这么多的质疑和批评呢？我想大家内心还是留恋和追寻中国画的价值。离开了气韵生动，中国画就不是中国画了。

中国画在普遍艺术观念之上，还有其附加价值，这个附加价值就是中国画的艺术精神，是西画没有的，是多年来院校教学不曾教给我们的。目前陕西画坛的格局，有这么几个流派：第一是传统派，第二是西化派，画照片的。第三是外来派，最近几年从各地的高研班来的，千人一面，所谓流行画风，与长安画派的传统是没有关系的。我们现在的画家，智商都是超群的，但光有个人的智力还是不行的，还要有大我，这样我们陕西的中国画才有希望。

韦宾（陕西师范大学教授）

我们一直在讲传统，但是每个时代的传统是不一样的。清代有清代的传统，明代有明代的传统，宋元有宋元的传统，到了六朝，传统又不一样。“气韵生动”实际上是魏晋包括魏晋以前的传统，是谢赫记录下来的，并不是他创立的，他真正品评的标准不是“气韵生动”，是玄学的、得意忘形。我们回头看《历代名画记》，很多地方强调“师法”，讲自然，自然至上。很多相关的问题都在强调师法造化，并非师承。这个问题到了明清发生很大转变，明清时期要学古人，衡量一个画家好不好，就看有没有学到古人，把古人那一套东西运用到自己身上。把笔墨作为一个重要的概念，我认为是从宋代开始。把笔墨问题提升到哲学高度，应该在明清时期。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强调的笔墨问题，是明清时期的传统，不能代表中国绘画的所有传统。中国画的概念是近一百年来才出现的，是相对于西画而言，所以我想我们强调传统是不是在束缚自己。古人讲绘画很少出现“中国画”这个概念，都是在说古老的传统。顾恺之《画云台山记》第一句话就说“山有面则背向有影”“青天中，凡天及水色尽用空青”，这是在说中国画的体态，有影子，这些与明清以后中国画的概念是不一样的，而是和西画很像，但我们能说这不是中国画的传统吗？这是中国画古老的传统。《画云台山记》可能不是顾恺之写的，但最晚应该在晚唐时期。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去理解中国画的传统，包括我们理解长安画派“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长安画派对生活的挖掘非常令人敬佩，但是我们在长安画派伸向传统的问题上，还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去研究，不能因为他们取得那么高的成就，就说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就像李可染一样，他说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其实大家私下里都在说，他就没打进去，所以他才能出来。有时候画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说出这样的话，但实际上他是否按照这样的理论去实践，还是需要讨论的事情。

刘丹（西安美术学院教授、陕西国画院山水画院副院长）

我觉得作为一个画家，很多人有时代性，是时代绘画的缩影，是他们自己对社会的表现语言。禅意也罢、道义、佛缘也罢，都是对事物理解的一面，都是具有两面性的，这都看艺术家如何去理解。作为一个画家，艺术是通过视觉到达自己的感官，这是很现实的，毕竟我们都是在纸上画画。改革开放之后，国门打开，西方艺术有其优点，也有缺陷。有顶级的，也有世界人类学的，我们提倡的民族性，也在推广的状态。这个时代，对已故的画家首先要肯定，李可染是新中国成立后山水画的代表。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如何吸收，是个人问题。传统学到什么样才是传统的，是一直临摹还是去揣摩？人随着经历和阅历对事物进行不断的认识，在否定和肯定自己中成长。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绘画的时间有限，在有限的生命之中，要做成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的价值。在有限的范围中，是考虑自我的完美主义，还是考虑国家的命运和民族性问题。我想，山水精神在这里面非常重要，这就是时代性。我画画是一边学习，一边校正。20世纪90年代，我认为黄秋园是最好的，拿了一本黄秋园的画册就开始临。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他是不是最好的，我现在就要打个疑问。从个人的实践出发，我想艺术家最终的个人目的是要找到自己的语言，体现个人的创新精神。自己怎么理解的，就怎么去表现，不要总被别人绑着。棱角磨得太光，画得太油，未必是一件好事。画家不能喜欢吃哪个菜就说哪个好,就走极端,在这一方面，我想米饭和面一样好吃。

范华（陕西国画院原院长）

2000年以前，我认为全国美展是一个时代的最高标准，但是后来我一直在思考中国画的标准到底是啥。放到今天，黄宾虹是不是能入选全国美展，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的书法能不能入选书法大展？所以为什么我们一般的画展开幕式完了就没人看，而故宫、上博这些地方却几千人都在排队，顶礼膜拜，所以传统的中国画还是有很大魅力的。画家心中必须要有标杆，不能混乱，要去做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情。中国画是有自己的游戏规则的，就像大写意一样，要有明确的界定，才能与小写意、工笔画区别开。艺术是内心的自然流露，获奖的艺术并不一定代表中国画的高度，也不意味着就会有齐白石黄宾虹等大师的出现。

王潇（陕西国画院副院长）

现在很多展览的共性，就是没有高峰，真正让人记住的作品很少。现在很少有人去做画外的功夫。当代的国画创作主要还是在弘扬主旋律，否则就不可能入选，这是为艺术而艺术的。还有一种是为人生而艺术，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去追求艺术，这在每个画家个人心中都有一杆标尺。我很崇尚中国画纯正自由的创作精神，多年来也在不断自我调和。

石朴（著名画家）

陕西画坛的现状，实际上也指的是全国中国画的现状。现在存在的问题是，什么叫中国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中国画发展有两条路，一条是正确的，一条是邪路，旁门左道。将西方绘画引入中国画，就把中国画的体系破坏掉了。自“五四运动”以后这一百年来，中国画面临不断地被围剿和被批判，现在画家对中国画的概念越来越淡漠，越来越模糊。历史上都说范宽画得好，但究竟好在哪？如果不是历史记载，真把范宽的画拿到眼前，未必能得到认可。因此，说中国画好，并不意味着懂中国画。我们现在传统文化不能深入人心，叫人心不古。很多人意识不到中国画的核心，通过学习中国画认识到中国画的精髓，才想起弘扬中国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告诉年轻人，什么是真正的中国画，恢复他们对中国画的记忆。现代中国经济上的西化，会影响中国画的发展，中国绘画的灵魂就这样一点点丢掉。现在我要对年轻人说，中国画是很有魅力的，近50年来我在中国画的实践和认识上一直没有中断，因为我个人好道，也好古。古是指古代文化中传承下来的精华，是精英文化。能被历史留下来，并不是个人说了算的。所以说中国传统绘画的生命力是非常强大的，不纯正的中国绘画，就会慢慢削弱，我就说这些。

解安宁（陕西省山水画研究会主席、西安交通大学教授）

当代绘画的现状，有三个方面。第一是具象的，第二是表现的，还有一种是意象。陕西绘画的现状，也没有脱离这三块。艺术真正要表现的，在中国画里是笔墨精神。笔是阳性的，墨是阴性的。一阴一阳谓之道，道是生命，是万物的运行规律，有形在里面。中国画表现的就是生命精神，如何去表达在于个人的理解。一根线、一块墨本身构成了中国画最基本的阴阳元素，二者怎么组合成一个完整的生命现象，我认为这才是中国画的核心。

胡明军（陕西省美术家协会艺术委员会终身委员）

我们在生活中得到的印象、内心感悟，是中国画中所表现的很传统的东西。国画艺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又吸收了素描的科学结构，应该说是一种时代的进步。今天我们总结出了一套中国画面貌，是很可贵的。人的思维不同，反映到艺术上有不同的面貌。我们多年坚守自己的技法和表现方法的同时，画出体现时代性的作品，才是我们所追求的。

季秀伟（陕西国画院山水画院执行院长）

我说几个比较敏感的问题，首先是关于齐白石和黄宾虹。我们喜欢黄宾虹、齐白石，是喜欢50年代的齐白石、黄宾虹，现在谁如果画了黄宾虹，我们就不喜欢了。他们已经成了皇帝的新衣了，我们却还在谈论这种问题。时代在发展，没有人再想跳到传统里边。还有就是全国美展，为什么会制作很精细呢？很多人都在考虑安全保险的问题，不安全就没法参展。我们不要去低估评委的能力，是目前确实没有好的写意画，摆到旁边确实没分量，这是最关键的问题。现代人欣赏的东西就具备现代感。明清绘画的形式人们早都厌烦了，除了虚谷、八大的东西，其他人太老套。从哲学上来讲，我们谈的这些问题都是带有偏见的，大家都有局限性。黄宾虹的作品是技术达到高度来体现情感，就不如齐白石的动人。我们陕西画坛的现状，还是诱惑比较多，下大工夫的人比较少，这是个大问题。对于年轻画家来说，就要在绘画领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抓住自己的感觉。没有一种理论是包治百病的，我们要在理论中吸收适合自己的，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找到契合点。

乔建业（陕西国画院副院长）

中国画的创作，认知很重要，我们现在的画，都在画写生，都在画认知中的物理现象。只有诸如倪瓒、八大等人，是在画自我，通过观照自然画内心的感觉，这就比较高级了。中国古代的戏剧、诗词都在反映现实生活，但距离拉得很开，才有了艺术。艺术超脱自然才有了艺术性，才能走得很远。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对于艺术的发展，技要学，道也要发展，技道两进才能不断地充实自己的艺术。（本文系张子麟根据录音整理）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