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喜民在家中弹奏月琴 记者 马辛 摄
作为农民,我从不敢想出省出国会成为我的日常。
但作为老腔艺人,这些年我不但走遍中国,还走出国门,去哈佛大学表演,登上了巴黎歌剧院、悉尼大剧院的舞台。
老腔带我闯世界,我把老腔唱到了海内外。我是张喜民,15岁开始学皮影、唱老腔,到现在已经63年。
我出生在华阴市岳庙街道双泉村,从小听着村里人唱的老腔长大。父亲也是老腔表演艺人,村里有红白喜事或附近镇上办庙会,总邀请父亲去表演,他在台上唱,我在台下学。在父亲的悉心教导下,我摸清了老腔的门道,掌握了演唱技巧。
那时,老腔、皮影不分家。台前皮影人物的悲欢离合,全凭幕后老腔艺人一个人的声音展现,必须对生、旦、净、丑各类唱法十分熟悉,随时切换,对声音要求极高。为了能让声音透亮、好听,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对着村后的一片池塘吊嗓子,寒来暑往从不间断。除了要练好嗓音,还要熟悉剧本,那时一场表演时长在3个小时左右,剧本篇幅长、人物多、唱腔转换频繁,一段唱词,别人唱几遍就不练了,我总要坚持练二三十遍,一句一句仔细琢磨,再根据唱词反复训练眼神,精心设计表情,直到对所有细节烂熟于心。因为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我接到的演出邀约越来越多。
后来,我成立了张喜民老腔班社,去华阴及周边几个县表演,那时我们演出场地常设在村内空地或农家庭院,舞台布置简单,仅用木板、皮影等道具,因为表演需要,台子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夏天热得要命,还得亮着一盏300瓦的灯泡;冬天通常只有一炉小火,手上常会长冻疮。但只要一唱起来,大家全情投入,啥都忘了。20世纪80年代,我们一年能演上百场老腔皮影戏。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电影、演艺晚会渐渐取代了老腔皮影表演,班社的演出邀约锐减,收入大幅降低,老腔亟需寻找新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2000年,我们的事业迎来了转机。有次我们在三合村演出,老腔表演高亢,老远就能听到。时任华阴市文化馆副馆长党安华路过,揭开幕布,见我们全情投入、仰头高歌,深受震撼。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建议拿掉皮影,转到台前演唱。
我在幕后唱了大半辈子,没去过台前,起初不同意。但在党安华反复劝说下,我决定试试。他带头编排的情景老腔《古韵乡趣》一经演出就大获好评。改编后的唱词更紧凑,每场表演十几分钟,唱的都是高潮部分,极受观众欢迎。
离了皮影的老腔反倒活了。从这之后,我们的演出邀约越来越多。
2006年,话剧《白鹿原》导演想在剧中加入本地特色音乐。陈忠实先生推荐了华阴老腔,联系我们去试唱。我们唱了《将令一声震山川》,导演听后当场拍板邀请。“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正是陈忠实先生给我们写的老腔唱词,成了老腔的成名作。
同年5月27日,话剧《白鹿原》在北京首演。因为是地方戏曲,表演之前,我心里打鼓,不知道北京人爱听不?谁知一声吼出,满堂喝彩。这一下让我有了信心,老腔有市场!话剧《白鹿原》演出了100场,还有人找我说想要买票去华阴听老腔。后来我们去美国巡演,全剧场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观众,演出过程中全场掌声不断,他们说:“太震撼了,华阴老腔就是东方的摇滚乐。”老腔出海,“圈粉”世界。从此,我们登上了越来越大的舞台!
2016年,我们团队与歌手谭维维合作《华阴老腔一声喊》,把现代电声摇滚与传统老腔结合,登上了春晚。有网友评价:“靠着月琴、胡琴和自制的梆子钟铃,甚至一条长条凳和几句唱词,就听得人热血沸腾。”实际上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合作过《给你一点颜色》,著名歌手刘欢、崔健都给了很高的评价。但一些老伙计批评我:“老腔不是这样唱的,你改的是啥啊?”我解释:“老腔要发展,必须与流行音乐结合,才能吸引年轻人,才能传承下去。”
让我欣慰的是,在我的系统指导下,孙子张猛的老腔唱得越来越好,他和我商量想创作一些新剧,把时尚元素和传统皮影戏相结合,吸引更多年轻人。现在每年寒暑假都有大批外地学生来双泉村老腔传承基地参观学习,喜欢听老腔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这几年,为了传承老腔,我打破“传男不传女,老腔不外传”的规矩,广收徒弟,如今他们中很多都已经出师,在各类舞台上演绎老腔。我们想让更多人听到老腔,它是我们的根,是黄河水浇灌出的魂,只要黄河还在流,这腔调就得一代代传下去!
(渭南日报记者 程瑾 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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