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祥夫
我母亲曾带着我去看过拉洋片,现在对许多年轻的人说拉洋片他们也许根本就不会懂,我也相信现在世界上也没有拉洋片的存在了,这几年去各地,有时候还会被请去坐在那里看木偶戏,我会看得津津有味,而且还会觉得稀罕极了,木偶戏和皮影相比我还是喜欢陕西的老皮影,感觉是从声音到乐器一切都老,连那光影亦像是有几千年的样子。木偶戏和皮影在中国都很古老,但哪个更古老这得专家出来说话,但专家们现在说话都不准,而且善于瞎说白道。
中国的民间认为什么东西年久了都会成精,有一个故事就是一个木偶成了精,他非要去找他的父亲,请注意他是要去找他的父亲而不是去找他的母亲,而外国童话《木偶奇遇记》里边的匹诺曹也照样只有一个爸爸。可见木偶是父亲生育的,统统是单亲。
拉洋片的装置比较简单,有那么一个横宽竖窄权且把它说成是屏幕的东西吧,屏幕侧边上的几件打击乐,小鼓、小锣、小铙钹,就那么敲敲打打,还有几乎是无数根被手拉脏黑乎乎的细绳子,拉洋片的那个人是又得击鼓,又得打锣,又得不停地拉那些绳子,是手忙脚乱,还得拖着长腔吆喝:“快往里边瞧啊,快往里边瞧,北海的石舫火轮船,上海的洋楼大电车,快往里边瞧啊,快往里边瞧!”他那个“快往里边瞧啊快往里边瞧”念快了怎么就像是在说“王八里边瞧啊王八里边瞧”,这可把我们乐坏喽,我们虽看不上拉洋片,只能看别人撅着屁股在那里看,我们就捂着肚子在那里笑,拉洋片的还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他还在一边“嘣嘣嘣嘣、嘣嘣嘣嘣”打鼓一边喊:“王八里边瞧啊~~王八里边瞧!”这可把我们笑坏了。斯琴高娃演了一辈子电影,她最好的作品就是《骆驼祥子》,那个虎妞演得可真是好,电影里有她看拉洋片的镜头,她拉上骆驼祥子逛天桥,她要看拉洋片,她想让祥子也看,但祥子就是不看,她偏看,一屁股坐在那里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吐瓜子皮。她的虎妞不比舒绣文演得差。但想不到她居然还学唱京剧,还上台彩唱过《贵妃醉洒》,那可真是不行,太不可以了。她拜师男旦陈永玲,陈永玲底子是筱派,岁数大了在台上演十七八岁小姑娘的《拾玉镯》,可真是把我看起一脊背鸡皮疙瘩。斯琴高娃演《贵妃醉酒》,那天过门一完,她一上台,只让人觉得她的胆子可真不小,怎么什么都敢来。
也许我没有记错,我看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忽然就看见里电影里也有人在拉洋片,那可真是让人感觉太意外也太亲切了,我不知道拉洋片到底是我们本土的东西还是外来的,但拉洋片大匣子里边装的肯定是一幅一幅的油画,国画不行,一拉一放一拉一放不是皱巴巴就是被撕裂了,所以说里边肯定是油画,拉洋片的内容不过是“北京八景”“西湖八景”“天津八景”,中国的风景都好像八字辈,如果只有六个或七个景那怎么说,必然会给你凑足了八个的数。那时候骑洋车是个稀罕事,坐车外出是件近乎于奢侈的大事,而且这些个事对于小城没机会出去的人也只好在拉洋片这里听听。其实景都是用来听的,听听而已,听听,闭着眼想想,真还不错。大致是这样,有些景听了好,去了一看就傻眼,还不如不去。我有时候真想让自己一下子变小了,再变回到从前去,去扒在拉洋片的那个小洞上看看里边的各种洋片。说实话,我真不想看现在,一眼都不想看,看什么都不顺眼。
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