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好友,他是学哲学的,做过期刊编辑,讲授过教育心理学和国学。做期刊编辑时,有一次,他需要到印刷厂签字出版,当签完离开印刷厂一小时后,感觉文稿有错讹和遗漏便又返回,结果虚惊一场。负责排版的工作人员再次问他:“这一次确定,我们就开始发排印书了,您确定没错?”说得他很难为情。做老师时,可能是由于他“不修边幅,吐字不清,学生听不懂”,被迫中断过几个学期的课。不过,我觉得他还是一名很有意思的“小学者”。
他有一辆他自己十分喜欢的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这辆自行车很出名的原因是,他所在的单位有禁车通行的规定,但自行车除外,这令他得以“潇洒自在”地在禁行路段狂奔。他曾说,那辆车骑行了五年,几乎每日驮着他,为他赶超时间,安全出行,但从来不用锁链锁车,结果自行车一直没有丢,链条锁却每年丢失一把。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那辆自行车也曾“丢失”过一回,他当即报过门卫,还曾试图通过小区监控查看,但是,两天后他的车被“送了回来”。
我和这位好友认识有五年了。这五年里,我只要不开心,就会去找他小酌两杯,他从来都不拒绝,哪怕再忙,也会及时赶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他,总是风尘仆仆,背个烂书包,骑个破自行车。我们不挑不选,就近找个地摊,我负责点菜,他肯定自带啤酒、白酒,还有最便宜的纸烟。
今天是个好日子,二月二,龙抬头。我约好友一聚。当我们见面时,发现他骑的自行车“鸟枪换炮”!
当我问起他,怎么换了自行车,那辆破旧自行车呢?他说上周日下午,计划自由骑行50公里,随心所欲,沿着马路,有路就走,有弯就拐,他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天也快黑了,自行车后轴出毛病了,他有些着急,默默地想,哪个地方有修自行车的呀,他自已也明白,这个年代,谁还修自行车,都修电动车了。当“山重水复疑无路”时,他突然看见马路边的一个小屋旁坐着三个人,便问道:“能修车吗?”其中一位说:“专门修车”。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修车师傅询问自行车的毛病后,说22元修好。在修理自行车的过程中,他发现一个“出售自行车”的牌子,于是问道:“师傅,您这里也出售自行车?多少钱一辆?”师傅说:“是旧自行车,100元、150元,还有200元的。”
“能换不?”
“可以。”
“如果换200的,你再给我150。”
于是他付了150元,骑上离开了。
他骑上刚换来的自行车,无情地把跟随他五年且安全行驶的旧自行车留在了那里。他心中窍喜,“今天是个好日子,换了
一辆自行车”。那种说不出的快乐,那种无法言表的喜悦,一直涌上心头,
不时会发出笑声,这时的他自信地认为,“如果给一个杠杆,我会撬动整个地球”。
换了自行车的第二天,他一如往常在夜幕快降临的时段,继续每天10公里的骑行,头天换车的喜悦仍然持续着。他在马路上行驶着,可突然间,脑海里闪现出被自己“抛弃”的旧自行车,“喜悦”在一刹那变得“沉重”,他突然觉得自己太无情,怎么就轻易把陪伴自己多年的旧自行车给遗弃了,他想要去“赎回”旧自行车,可是他却忘记了换车的路。
听他讲的时候,起初我大笑,后来再也没笑。我一直在观察,发现他是很认真地在和我谈这件事。被他抛弃的那辆五年里与他朝夕相处的旧自行车,应该,“永久”地不再与他相见了。
有些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我想起一首歌——《先生,再见》:“人生若只如初见,遗憾就不会与回忆为伴……这锦瑟年华,我们互相成全,一别两宽,回头莫念。”
好友和他的旧自行车,以为准备好了再见,其实是错过了说再见,或者本就不想说再见。人生不是也如此吗?那些生命中曾经熟悉的人和挂心的事,突然成为不经意的过客,变幻成一帧帧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的回忆,内心感到莫名的苦涩,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回应这个世界以无限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