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小东
小时候,父亲常跟我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在春天里要规划好一年的农事,然后抓紧时间逐一落实,这样光景才会越过越好,农民种地都是按一年的节气来进行耕种的。看到我听得一脸茫然,半懂不懂听着,他就给我讲到了哪个节气应该种些什么,早了或晚了都会影响收成等农家知识。
当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给我讲人生大道理,而是教我这些琐碎的农事农理。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面朝黄土背朝天靠黄土地刨吃食过光景的农民,他没有什么高超技能值得炫耀的,也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可讲,只有把他认为最可靠最踏实的生活和生存经验传授给我,让我从小就懂得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就能把日子过好的道理。
父亲的一生中,始终把土地视为家之根本。就在他去世前的几天里,还一直惦记着哪一块土地该种些什么。农历的正二月,正是农人往地里送粪的时节。“庄稼长不长,全靠粪当家”“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整”。过去农人种地大都使用粪土。它是农民用原始的办法做出来的,有秋天沤的青草肥,挖炕洞子烟灰土,打烟火烧柴草留下的草木灰,茅厕、猪羊驴圈、鸡狗窝掏出来的粪便等等,那时家家户户的硷畔上都有粪场、粪堆。好农人积肥攒粪的活计一年都在进行,冬天里村里好多老人一大清早起来就拢上个羊肚子手巾,左手拎一个筐子,右手握一把拾粪铲子,在庄前里后到处拾粪。
过完农历大年,勤劳的农人就开始准备送粪了,要把粪从粪堆上刨下来弄碎。天气寒冷,粪都冻在一块,像石头一样坚硬,用镢铆把它捣成碎块装在毛口袋,用毛驴驮着送到地里。刨粪、送粪是一个非常遭罪的活儿。春天是“冻人不冻水”,虽然天气较冬天有所暖和,但仍然感觉特别冷,人站在粪堆上,冻得如“筛糠”一样,这个时候只有用力干活才能够使身体热火起来,捣一天粪下来累得人腰酸腿痛,筋疲力尽。
每年春耕前,总是先用三镢掏出羊圈的羊粪,捣碎后或筐担挑着或架子车拉着或用毛口袋装了赶着毛驴驮着送粪。乡间的山路上坡下洼,弯弯曲曲,高低不平,赶着毛驴送粪有时候走上去直打滑,人仰驴翻是经常的事。到了田里,每隔一段卸下一堆粪,地里陆续留下了一个个黑色的土包,远处看,星星点点,排列很整齐,变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调皮捣蛋的小孩送粪返回的时候还骑着驴,被大人发现少不了挨一顿责骂。
现在,农家肥已经很少有人在积造,种地几乎全凭化肥和农药,或许这就是导致农产品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味道的缘故吧。
惊蛰过后,待大地完全消融后,再用耕牛或者镢头把泥土翻松。父亲说:晒过太阳的泥土就吸收了阳气,更有利于庄稼生长。没有亲自种过田的人,是难以真正体会到“春雨贵如油”对农民的重要性。当我们把所有的旱地都翻过耙过,最怕的就是老天不下雨。
有些旱地只能靠人力去挑水栽种,比如栽红薯苗。栽红薯的旱地一般都是在地势比较高的山坡上,挑水是一件非常累的事儿。挑水要在村里小溪边,先是挖一个蓄水的坑,再用马勺把水舀进水桶里,然后挑上山坡。就这样肩挑着重担,脚步沉重地山上山下来来回回跑,脸被阳光晒得通红,衣服汗湿了一遍又一遍,满是云朵般的硝迹。扁担把肩膀压得生疼,使我深深地体会到为人生存的艰辛与不易。
春耕秋收,年复一年。又是一年春耕时,农人们又开始春分乱纷纷的忙碌了。春去春会来,花谢花又开,可我慈爱的父亲却一去永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