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深处

发布时间:   作者:刘昱村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刘昱村

太阳被风吹得发白的午后,母亲戴上那顶深咖色的绒帽,又端着小板凳在院坝边的菜地里忙活了。

菠菜才长出雀舌一样的小芽,芹菜今年另外换了地方,娇娇嫩嫩的刚展开指甲盖大小的叶片,一小块密一小块稀。提起这块芹菜,母亲后悔撒种子时手上力气没有使匀,留下这样涂鸦似的败笔。蒜苗刚长出两枝细长的叶片,像小孩子的剪刀手;最茂盛的属拐角处的那片萝卜,蓬勃的绿樱下已经看得见拇指大的萝卜,争相露出红红的小脸。地头一棵鸡冠花高高地立在风里,它那已经开始干枯的枝干顶着鲜艳的紫红色的硕大花冠,摇摇欲坠。

八十多岁的母亲早已对季节的更替漠不关心,只要还有一块空地,只要地里还长得出菜,她就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秋天怎样,冬天又怎样?这一块块棋盘似的菜地,还不照样绿莹莹的?直到地里再也找不出一根杂草,她才会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坝里,担忧的看着远方。

村里的人口越来越少,每个季节都有人被留在那里,再也跨不过去。年轻人春天就背着背包去了远方,有的秋天回来,有的冬天回来,有的却多少年也不回来。过了很久大家才想起那个人,却不敢说,只宽慰他的父母,说他也许在外面挣了大钱,娶了媳妇生了娃,明后年给你们引一大家子回来。

不久前有个剧团来村里演出,锣鼓家什响了半晌。我刚回家就被母亲抓差,要我开车载她去看戏。在村部的大院子里,演员比观众多,戏台下的长椅上,只坐了两个老人,还有十几个老人家,不是坐在院场边的树底下看,就是蹲在正前方住户的屋檐下看。至于台上的人演的啥,唱的啥,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只是撵着这份热闹,希望遇见年轻时,同样在这个院子里的挤在戏台前的黑压压的那群人。城里来的演员,在节目谢幕的时候,既得不到掌声,也听不到欢呼,越演越失望,干脆服装也不换了,道具也不拿了,磨够了时间,把东西往车上一塞,一溜烟走了。老人们很不满,嘟嘟囔囔说这演的啥呀,不像话!但是当他们独自回到家里,又开始想念那份热闹了。

张老汉牵着村里唯一的一头黄牛经过屋后的山梁。不知道那头牛想起了什么,突然发出低沉又悠远的哞叫。它的叫声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过了几分钟,它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有点颤抖,连张老汉也听不下去,骂了几声。家里的大白狗小米若有所思地听了一会,向着山上一阵吠叫,小狗胖胖也跟着哼了几声。黄牛听到狗叫的声音,心满意足,伴着夕阳的余辉,摇头晃脑的回家去了。

大白狗小米已经快两岁,高大健壮,毛发雪白,它长到半岁就开始满村跑。老家单家独户,在一个山湾里,母亲外出锁上门前脚走,小米后脚就跑,不是赖在二姐家,就是在村头和一群狗打架,它耐不住山村的寂寞,像极了村里的年轻一代。无奈,只好把小米拴在老家院子里养。念及它的孤单,母亲又从店子上抱回一只小型宠物犬,取名胖胖。就这样,一大一小两只狗,陪伴着步履蹒跚的母亲。

为了保留住老家,我们努力在荒芜的山坡上和房前屋后种满桂花树、紫薇树、鸽子树和银杏树。我们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树,它们却在季节里长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疯长的还有杂草,草们总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它们长长的藤蔓从坡坎上垂下来,从沟渠那边伸过来,要不是提前沿屋子四周打了水泥地板和水泥路,草们一定会长满小路,长满院坝,甚至还想长到栏坎上,长到墙上,长到屋顶上。当然,除了母亲的菜地。

母亲以一己之力捍卫着老家的领地,用菜地做长城,与那些杂草和藤蔓做着顽强的斗争。炊烟总会按时升起,像旗帜一样宣告新一天的胜利。我相信山湾里的一切动物和植物对母亲已经臣服,她只要每天打开门,拉着栏杆慢慢走到院子里,就是山湾威风凛凛的女王。

早晨的太阳越来越冷。母亲每天关门进屋的时间越来越早,开门的时间越来越迟。我们更加频繁的回去,把炉火生的“忽忽作”响,把小米和胖胖喂得油光水滑。围着炉火,母亲总是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讲啊讲啊……


编辑:西亮           责编:张宇佳(实习)           终审:张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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