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青春有关的一段记忆

发布时间:   作者:高晓亮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高晓亮

杨家集是凤县平木乡政府所在地,太白至宝鸡的公路从集镇中间穿过,路是街道,街道亦是路。东起第一户到西端最后一家,街长不过三两百米,端一大碗饭边走边食,一个来回碗还不见底。二百多间或高或矮的木楼紧紧簇拥在街道两旁。平木河曲折蜿蜒,象一条游荡的蛇,悄然无息地从小镇边沿爬过。四周的山峦跌宕起伏,苍翠峻拔,如屏似障,把小镇掩藏得严严实实。

我们来到杨家集的时候是九四年的春末夏初。临从学校出发时,关中平原上已微感躁热,玉米正在拔节,苹果花儿快要凋谢。而在这里,空气中依然流淌着缕缕春寒,玉米刚刚起身,桃花正吐芬芳,使我恍若觉着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乡政府早已人去楼空,据带队的张老师讲,为了安排我们食宿,乡上干部腾出自己的办公室、宿舍,他们却住进附近农户家里。我们心存敬意和感激在此安顿下来,十二个女生住楼上,单人单铺,二十九名男生住一楼会议室,睡通铺。我找到张老师直截了当说待遇不公,他则说女士要优先,我抗议,他丢根烟给我,让我保持沉默。张老师比我年长十余岁,平日里我们相处的很好,时常以哥们相称,“待遇问题”只不过是茶余饭后自找的一点笑料罢了。

挣脱了校园里严明纪律的束缚,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个个欢快的象自由自在的鸟一样。男生一改斯文,在院子里粗喉咙大嗓门捉对吆五喝六地划拳,或剪刀石头布,或老虎杠子,最后一个输者慢腾腾地抱起一撂半人高的饭碗沮丧地清洗,获胜的男生得意地狂笑,洗碗的男生很不甘心,拿起这只敲敲,抓起那只打打,不时回头做个鬼脸,招惹来一片笑声。女生一抹昔日校园里的羞涩,当着男生的面开几句腥荤的玩笑,且脸色不红,男生惊讶地瞪大牛眼,女生则逮住机会学着宋丹丹的腔调说:“看你那傻样”。空气里充盈着青春的笑语,感染着每一个人,就连平常不善言辞,和女生说几句话都会脸红的社利和成奎,高兴时也会旁若无人的高唱一曲。

早晨出操的建议是班长成俊向张老师提出来的,张老师为了显示他的民主,召集我们举手表决。他说“同意的请举手”,他率先举起手来,紧跟其后的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班干部,其余的无动于衷,象是十来亩土地上稀稀拉拉长了几棵玉米杆儿,他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环顾了一圈,提示性的又摇摇手,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女生犹犹豫豫全部举手同意,但人数还是没有过半。第三次他把手伸的直直的说了一句话,所有人齐刷刷地举起了手。我清楚地听见他说他看不见谁的手实习成绩不及格,话音一落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哎”,满屋子一片叹息,声音整齐划一。临出门时他似乎又想起升么事来,迅速地收回已过门槛的右脚,转身对我们说:“谁早上不愿出操就去给炊事员帮灶”,又是一阵叹息。此后,小镇的早晨添了一道风景,南腔北调的口号声与笑声常常惊扰了小鸟一帘春梦。

小镇三天逢一次集,市场上交易的多是木耳、花椒之类的山货和土特产,蔬菜很少,尤其是蛋与肉类几集也见不着一个卖主。这下可为难了做饭的李师傅,他说要给我们改善伙食,话说出去一周了,还没有动静。我悄悄问他究竟何故,他双手一摊无奈地说:“有钱买不着东西,心有余力不足”,憨厚的脸上写满歉意。我把其中的原由讲给了同学们,大家很理解,以后吃饭时不再吵嚷着改善伙食。上顿洋芋面片,下顿青菜汤面,早上是稀的,晚上还是稀的,吃完饭出去转一圈,肚子就空了,每每不到开饭时间,我们早早聚集在饭堂门前,叮叮咣咣敲碗声响成一片。天天面食,辽宁、四川、陕南的几个同学闹着要吃米饭,管伙的生活委员军虎一脸无辜,苦笑着说:“无米怎么炊呀”。每天依旧是面食,每顿开饭虽说一个不落,但有些同学咽饭的表情很痛苦。小镇上有两家小饭馆,平时不开张,只有到逢集的日子才营业,做的不是拉面就是拌面,就连商店里卖的副食也是熊毅武和月亮方便面,饥饿蚕食着我们快乐的心情。就这样坚持了九天,第十天吃午饭时,我们在院子里围了一个大圈,没人言语,只顾埋头呼啦呼啦扒饭,气氛很沉闷。张老师明白大家心境,他放下碗筷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苍蝇吃饭的故事,讲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然而我们没有人附和,场面很尴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张老师依然挂着微笑,我们不约而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眼光直射他,等他说出下文,张老师似乎有意吊我们胃口,没有接着说下去,慢条斯理地端起了饭碗。我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狠狠的盯着他,他却不急不躁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狡黠 ,“还是让班长说吧”,他把球踢给了成俊。大伙眼光立马掉转方向直射向班长。原来是张老师求爷爷告奶奶,说服了一位班车司机,每趟从太白县城给我们捎带些馒头和蔬菜。明白了真相,我们一起簇拥在张老师的身旁使劲地为他鼓掌。那天以后,我们又恢复了先前的快乐。

五月中旬,烧锅庄的刘支书邀请张老师带我们去他家果园实习,其目的是为他的苹果园疏花,张老师很爽快地应承下来,考虑到食宿和安全两方面因素,张老师只带了二十九个男生随他前往。果园大概有四五亩地,一道的粉红色,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蜜蜂忙碌,蝴蝶飞舞,穿梭其中,倍感身清气爽。平日里我们嘻嘻哈哈惯了,但对于这次技能实习,大家可谓严肃谨慎,因为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检验专业技能,更重要的是代表着学校的形象,所以大伙儿下剪格外小心仔细。张老师和刘支书也没闲着,他们来回在园里巡视,可始终没有吱声,我看见他们脸上一直洋溢着满意的微笑。晌午过后,我们结束了实习。

午饭是哨子面,摆在桌上的只有两个不锈钢的饭盆,一盆是白水面条,另一盆是漂着一层薄薄菜油的辣椒,我们让张老师先捞面条,但他谦让着让我们先来,我们再让,他再推,推让的急了,他干脆躲在一边。见此情景,我们只好各行方便,依次捞一碗面条,舀一小勺辣椒油或站或蹲开吃起来,张老师是最后一个盛饭的,他仅捞了半碗面条,后不慌不忙地用长长的筷子在辣椒盆里搅动了几下,夹出几坨稠稠的团丸放进碗里。我的同桌张飞眼尖,觉着有些奇怪,就学着张老师的样子捞了一坨,在面汤里涮了几涮,送进嘴里品尝,“哇,是肉丁”。其余的同学听见呼声,蜂涌般的围住饭桌,一阵风卷残云,而张老师却在一旁狂笑。

社会实践是最后十天的实习内容。团支部书记建林向我们宣布了分组方案,他说每个班干部带一组,每组或六或七人,但必须有两名女生,具体人员则自由组合,恋爱中的少男少女们欣喜若狂,高呼理解万岁。平木乡辖六个自然村,条件最好的要数杨河村,最差的是硬沟门村,六个小组六个村,这意味着一个小组进一个村。平日里我比较捣蛋,时常和带队的张老师顶牛,当时我想我会被分配到又偏又远的硬沟门村,但出我意料的是,我带的这一组竟被分到杨河村。

杨河村的支书姓杨,五十开外,清瘦干练,他开着一辆小四轮来接我们六人,憨厚的笑容里掺杂着歉意,他边帮我们装背包边说:“委屈你们了,山里条件就这样子,将就些吧”。陈超接过话茬,“杨支书别这么说,其实是我们给你打麻烦了”。杨支书摇摇手憨憨地说“不麻烦,不麻烦”。他径自把我们拉到村委会,打开两间房子,让我们住下来。看起来他们早有准备,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床铺、桌凳、脸盆以及煤炉和煤球摆放有序,室内飘荡着淡淡的香水味。杨支书考虑的很细致,两个女生住的屋子还特意挂上了崭新的花格窗帘。临走时,杨支书告诉我们:“你们学生娃娃爱干净,在农家住不惯,这里干净也清净,你们自己烧水喝,吃饭时会有人喊你们”。他的一番话犹若冬日阳光暖暖的。

我们吃的是派饭。派饭的农家多居在驻地附近,而且家境也相对较好。乡亲们很是热情、实诚,无论那一家,通常是做好饭菜,摆好碗筷,全家人恭敬地等候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们是贵客,主人也为此觉着很荣耀。为了招待好我们,女主人前一天就开始准备,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精心烹制,如果那一顿我们中间有人吃的少一些,主人家也会觉得招待不周而愧疚。淳朴的民风深深地感染着我们。感动之余,我们六人思量着应该做些什么来回报热情的乡亲们,最后一致商定利用晚上时间搞几期经济林栽培讲座,向乡亲们传授些栽培技术。当我们把想法转达给杨支书后,他高兴地说“好啊,我们农民缺的就是这方面的知识,全村苹果和花椒面积较大,这两种树种一定要多讲一些,大伙也愿意听”。“行”,我回答的很干脆。为了把课讲好,我们六人迅速行动开来,分别下到田间地头实地调查树木的品种、长势、病虫害状况以及存在的问题,然后聚在一起汇总调查结果,准确掌握第一手资料。社利和文娥则依照调查情况,结合当地实际,细致的有针对性的编写教案,晚上由我和正娥轮流讲解。初上讲台,我很是紧张,话不知该怎样说,手不知该如何放,但当我看到一双双信任的眼睛,听到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我的自信又被鼓舞起来。慌乱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我逐渐地进入了状态,讲完第一堂课,我长长出了口气,如释重担,浑身轻松了许多,杨支书冲着我伸出大拇指说“娃娃,讲的还行”。杨河村有五个村民组,我们用心地讲了五晚上,日子紧张而又充实。

返校前一天的傍晚,班长成俊把我们召集在一块动情地说“明天我们要离开这里,现在集体再绕集镇走一圈吧,一来与平木的父老乡亲们告个别,二来让每个同学都能记住这四十天快乐时光”。大家无异议,自觉地排成两行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小镇还是我们来时的摸样,可忽然间我觉着平木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显得那么的亲切、可爱,就连空气也是那样的新鲜。

暮色四合,队伍散了,青海与淑英,小宁和陈鹏等几对恋爱中的男女躲进了黑夜深处,继续他们的爱情,其余的或三个一伙,或五个一群,撒向小镇的各个角落。我与俊峰各拎一瓶二锅头,仰躺在平木河温热的沙滩上,吸一口烟,啜一口酒,忆起往昔,谈到未来,任性地放纵。烟草点燃了我们的激情,酒精沸腾了我们的血液,兴奋时高唱一曲,悲伤时呐喊两声,闹得星星也无法安睡……

 

编辑:西亮           责编: 姜琼          终审:张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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