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友自远方来

发布时间:   作者:戴相华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戴相华

人生,最难得的莫过于与贤士良人的不期而遇,最美好的莫过于和故交老友的久别重逢。

有过三年军旅生涯的我,在脱下军装“向后转”的日子里,总盼着与老首长、老战友再聚首,也曾回过两次部队,但却因这样那样的缘故,错失了与几位战友见面的机会。也曾邀约战友们来汉中玩,可他们总是说,有机会会去的,你等着啊。如今人到中年,思念之情愈发浓烈,犹如春日草木一般在我心中疯长,挥之不去时便安慰自己说,等我不忙了一定去拜会他们。可人生经不起等待,等来的大都是遗憾:八年前一位正值壮年的战友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的美好,却因车祸含恨西去;两年前又一位战友不堪病魔的折磨,撒手去了极乐世界——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故友凋零,我在感慨生命无常之时,也猛然警醒,哪有什么来日方长,不过是在做减法运算!

收到老连长要来汉中的信息,我大喜过望,忙联络在汉的战友,将这一喜讯告诉给他们,大伙儿都很高兴,积极筹划食宿、行程等事宜,就像喜迎一位久别的亲人。是啊,屈指算来,我们快三十年没与老连长见面了,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真让人相思成灾啊!

老连长叫范建生,山东人,是我们做新兵时的连长,初见他是在河北承德的燕山脚下,那个青春与激情燃烧的新兵连。那是1993年冬,我们一群十七八岁的热血青年告别天汉大地,登上了北上的列车,经过几天的颠簸,懵懵懂懂来到一个三面环山的陌生之地。随着接兵首长一句“目的地到了,全体人员下车”的指令声,我们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踏进了梦寐以求的军营。其时,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正温柔地照在一排排整齐的营房上,蓬勃向上的白杨挺立在寒风中,像哨兵似的迎接我们的到来。我们被带到营区篮球场上,整队后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站出现队列前,干脆利落地给我们分了班,接着介绍了部队番号、性质和驻地名称,还不厌其烦地告知我们应注意的事项。饭后,又是这位军官立于队列前,询问大家习不习惯部队的伙食,还提醒大家别忘了给家人写信报平安——让人感到温暖而踏实。后来才知,他就是我们新兵连的连长。

新兵连的生活严谨而规律。每天早晨,随着哨声响起,我们穿衣起床,接着整理床铺、洗漱、早饭,然后开始一天的军事训练。训练场上,连长下达训练课目严格要求,排长、班长组织实施一丝不苟。从基本的站姿到三大步伐,从单双杠练习到实弹射击,从四百米障碍到五公里越野,从体能锻炼到战术演练……每一个课目都要反复习练,每一个动作都要严抠细训。严酷的训练,于我们而言,不仅是身体的摔打,亦是意志的淬炼。若没要紧事,连长定会和我们一起摸爬滚打;有时忙完其它事了,他会悄无声息地来到训练场,纠正我们的动作,为大伙加油鼓劲;若见某位排长或班长情绪急躁,缺乏耐心,准会遭到他严厉喝斥。

我参军前做过乡里的广播员,在报刊上发表过一些新闻稿件,入伍后被称为“小秀才”,常受到战友们的关注关照。记得一次倒功训练,排长见我有畏难情绪,便特许我可不做某个高难度动作。正当我暗自庆幸时,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连里没有特殊兵,所有人都必须做!回头一看正是连长……事后我被“请”到连部,连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的文化底子不错,但军事训练也不可马虎,我想把你培养成一个文武兼备的优秀军人,你可不要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啊!听到此言,我惭愧地低下了头。从此自我加压,奋力追赶,军事素质有了明显提高。更重要的是,从此再也没有被困难吓倒过。

连长是位运动健将,业余时间爱打篮球,常以班、排为单位举办友谊赛;亦是个文艺发烧友,他将有文艺特长的战士组织起来编排小节目,自娱自乐……这些活动,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文化生活,也驱散了训练带来乏味感。他还主编了《燕山》文学小报,我和同年入伍的南郑籍的战士龚宝瑞等都在此发过习作,我的第一篇军旅散文《忘不了家乡那缕炊烟》,就是先刊登在这张报上,后被时为北京军区的《战友报》副刊转载的。

次年春天,三个月的新兵生活结束了。就在新兵连即将解散,兵员将要分流时发生了一件事:有战士打听到分流出去不如留在现在的部队好,得知自己将被分流,就托关系找门子四处活动,无果后仍不死心:带上“敲门砖”径直去找连长,没想到被连长一脚踹了出来,那“砖”也被扔出好远。随后连长召集全连官兵开会,正气凛然地对大家说:革命战士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能挑肥拣瘦;部队是一方净土,人人都要呵护它,不要搞得乌烟瘴气!自那以后,我们对他愈加崇拜。

新兵连解散后,我被留在原部队编入了警卫连,范连长改任该连连长,继续担任我的领导。为了让我拥有更多的业余时间,他特意安排我到燕山深处的西山哨所工作,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抓紧点滴时间学习和写作。

他还请来了军区有名的“笔杆子”梁建民给我们讲解写作知识,帮我们改稿,让我们得以快速入门。1994年6月18日,《解放军报》发表了我与人合写的新闻稿《一块警钟牌挂了三十年》,在部队引起较大的反响。

当年秋,连长调入政治处任文化干事。临别,他鼓励我说,写作不可荒废,坚持下去必有所成。不久我也调入政治处,从事宣传工作——范干事仍然是我的领导。只是,我习惯叫他连长。

在政治处,我们常在一起交流读写体会,一块采访、写稿。冬日的一天下午,他带我去驻地一所学校了解战士资助贫困生上学的事儿,结束后本打算返回部队,谁知被闻讯赶来的村支书等人堵在校门口,非得让我们吃了饭再走。那时通讯尚不发达,无法及时请示上级,连长见他们如此热情,觉得却之不恭,只好答应了。一上桌,村支书就向连长敬了一大碗酒。我推说不会喝,连长说,喝吧,喝酒如打仗,你连酒都喝不了,还怎么攻城掠地?我只好端起了酒杯。推杯换盏中,双方展开了“拉锯战”,村支书见我们这边“火力”猛,便采取人海战和车轮战相结合的办法,方才突破我们的“防线”—— 我和连长几乎同时醉倒。

就在我晕晕乎乎地睡去,梦里不知身是客时,有人把我摇醒,定睛一看,见政治处主任和保卫干事阴沉着脸站在我面前,吓得我差点从炕上摔了下来,酒醒了一大半;连长睡在离我不远的炕头上,鼾声响亮。弄醒他后,我们被主任好一顿训斥。归途中保卫干事告诉我们,熄灯号后主任见你们还没回来,就带上他一路打听才找到这儿……就在我为即将受到处罚而忐忑时,却被告知:你的老连长承担了大部分责任,对你予以口头警告。我在心生感激之时,尤感过意不去,找到连长说,咱俩一人一半才是。不料连长哈哈一笑:这又不是什么荣誉,你小子跟我争什么呀?

过了一段时间,连长就接到了调往另一支部队工作的命令——我不知道这是部队对他的惩处,还是他自己选择了调离。走前,他再三叮嘱我:好好干,不负青春,不负这身国防绿!

别后的日子里,与连长多有电话联系和书信往来,然至我退役,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但我常想起他,想起那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他的正直、坦荡、果敢、坚毅、乐观、豪爽和敢于担当、执行力强等许多优秀品质,在我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在潜移默化中,我的思想素质、境界格局,道德品格及作风养成等方面得到了较大提升,成为我人生道路上宝贵的财富。

我1996年底解甲后,被安置在南郑一政府部门工作。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轨迹,勾勒出波澜不惊的平淡日子。郁闷无聊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火热的军旅岁月,想起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老连长、老战友,情难自抑时就给他们写信,送上问候和祝福。自然,我也会收到他们满是鼓励和期望的信札。正所谓:有好友,人生不孤单;有牵挂,日子冷变暖。

后来渐知,老连长在部队干到副团后,2008年转业至天津某政府部门工作,业余仍钟情缪斯,2014出版了25万字的长篇小说《第六情感》,成为当地的畅销书籍,步入“手持烟火谋生活,胸藏诗意有清欢”的妙境;保卫干事张立学转业至河北省石家庄市中国银行工作后,靠踏实苦干晋升为行里的中层负责人;酷爱写作的老战友龚宝瑞转业至国家某部委工作后,很快成长为部里的中流砥柱;资助贫困学生不留名的江苏连云港战士苗彦昌退役后组建了车队,成为当地运输行业的翘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战友们的每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都是我的乐源;与他们的每一次梦遇,都是一次无言的心的交流——让人时刻感到真情恒在,从未远离。

那些年,书信、固话、传呼、移动电话、小灵通、智能手机等物件,先后成为我们友谊的使者,它们见证了我们欢欣与愁闷的瞬间,也见证了这个时代发展与进步的痕迹。

信息时代的到来,通讯变得更为便捷,一度失联战友又重新取得了联系,也有的未能经受住时间的过滤,渐行渐远渐无书。但我和老连长一直未中断过联系,几年前我们还添加了微信,互动得更为频繁了。

时光如流云匆匆,转眼我已步入中年,日子依旧不温不火,好在读写这一爱好未敢抛却。去年11月,我出版了散文集《且行且悟》,书一到手,就打算寄一本给老连长,可又心生顾虑:我的拙著能上他的书架么?直到今4月,亦转业至天津工作的南郑籍战友王军定回乡省亲时见到我,提醒我说,老连长一直惦念着你,把你的书送他一本吧!我想了想说,好吧,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面的,要见就早点见吧。于是将书签上名,托军定捎给老连长。收到我的书后,老连长给予了热情洋溢的鼓励,他说,这些年你没有虚度光阴,可喜可贺!见此,我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立秋过后,雨水多了起来,蒙蒙秋雨滋润着大地,也洗涤着尘世的尘埃和浮躁。我习惯在雨中漫步,看细雨轻吻花草树木带来洁净与清新,听雨滴落在树叶上传来的琴韵和乐感,感受大自然的洗礼和滋养,想想过往时光里的人和事,心情也会变得平和、宁静许多。

那天下午,我走到城区南大街一树盛开的丹桂前,见火红的花瓣上吊挂着晶莹的雨珠,正担心雨珠会不会将花瓣拽落时,手机传来了“滴滴”的微信信息提示音,打开微信一看,原来是老连长发来“我们一家人将至汉中”的信息。惊喜之余,赶紧给回到汉中的王军定打电话,打听具体情况。军定说他也刚收到老连长的信息,老连长一家人开车走的是西汉高速公路,这会儿已过秦岭服务区,正往汉中方向驶来,大约晚上7点到汉中。

我们打算晚上去高速公路出口迎接老连长一家人,可老连长说今天不用管他们了,他们到汉中简单吃个饭,然后去兴汉新区看演艺,明日见面、欢聚。

当晚,战友们讨论老连长第二天的行程时出现了分歧:老家在黎坪的军定力主老连长去黎坪玩,现在梁山镇政府工作的吴志刚提议老连长去宁强青木川玩。僵持不下时,我说,咱们将这两个地方的景观特色、文化底蕴和地域美食等据实报告老连长,让他自己定夺吧。他俩都说好。我将两个景点的信息资料发给老连长,老连长看后很快做出选择:他想去黎坪看看。这下可把军定高兴坏了,哼着小曲就张罗开了,那样子就像他在某项比赛中夺得了第一似的。

为了留下老连长一家人在汉的美好瞬间,我给摄影大咖闲云先生打去电话,请他为我们拍照。同样有着从戎经历的闲云先生得知我多年未见的老连长要来,爽快答应了我的请求,推掉了与别人的聚会——这份成人之美让人感佩。

第二天上午,我们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老连长。当他携妻女满面笑容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感到他还是那么气宇轩昂,光彩照人,除了鬓角有少许白发外,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一番热烈拥抱后,我和老连长一家人同乘一辆车直奔黎坪而去。

山道盘旋,车辆用摇晃和颠簸,诠释我的喜悦之情。我对老连长说,怎么想起来汉中了,是想给我们一个突然袭击吗?老连长告诉我,他此次要去四川访友,途经汉中作短暂停留,所以就想见见汉中这些老战友,若不见面就离去,那也太不近情理了。我说,对啊,这才是我们的连长!当初咱俩一别,再见已然半生,你此次若偷跑了,汉中的战友定然不会答应!

人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就能感知到:有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可一直留在生命里;有些人是短暂停留的过客,走散是迟早的事儿。而老连长当属前者,应倍加珍惜。

别后无暇顾,再见鬓发苍。当年,我们将最美年华寄身军营,扛枪站岗情注国防,如今久别重逢,怎会不追忆,怎能不感慨——在车里,我们敞开心扉:聊战友也聊亲人,聊过往也聊现状,聊收获也聊失去,聊体会也聊教训……好像要把二三十年积攒的话题,一下子聊完似的。

人到了一定年龄,对人情世故会有更深更透的思考和领悟,检视自己的“朋友圈”不难发现,能够说说心里话的人很少,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说出去无人懂——我和老连长,是灵魂互赖的故交,无需设防。

二小时后,到达黎坪街,我老表刘成富已在他的酒店门口等候多时。稍事休息后,我们向景区挺近。

溯水而上,西流河波光潋艳,宛如澄明纯净的灵秀女子,身着红橙黄绿蓝的树叶片缝制的五彩衣,闪动着清丽的眸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欢迎我们的到来。见沿途的村庄、学校、庄稼、炊烟,从我们车窗前急驰而过,她生怕我们错失了美景,不时伸出纤纤玉手,引导我们进入白云生处。

如此灵动而多情的水,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真是好水啊!老连长一番赞叹后,问这水流到哪儿去了,我回答说,流经本市宁强而注入汉江,最终去了北京、天津:南郑是南水北调的重要水源地,这些年我们多措并举,誓将清流送京津——没准儿你们食用的水中,就有一碗或一滴是这儿的。哦,咱们同饮一江水啊,怪不得这么亲近呢。老连长笑道。

瀑布是水的壮丽诗篇,枫林瀑布为黎坪之水写下了华美的一页。站在公路边远眺,见它如山间珍藏的画卷,呈现灵山秀水的一幅壁画。下坡,过河,上山,攀爬完弯曲的石阶小径,我们走近瀑布,恍若走进画里。瀑布从高高的山崖奔泻而下,周身绕着白云,像一匹抖动的白绢,从山石之间飘落下来,撞在岩石上,飞花碎玉般洒在潭中,珠玑四溅,水雾蒙蒙。山峦静寂,水声如涛,演奏着一曲天然交响乐,水在且歌且舞中,涅槃了自己,精彩了自己。

相逢秋月满,感怀水云涧。天地无涯,人海茫茫,我和老连长遇见彼此,又恰好合拍,就像两粒水珠的相交相知,殊是不易。伫立在飞流前,我们十指紧扣,让心脉互通,交流生命的体验,晤谈岁月的感悟,叠加手心的水纹,感知心灵的澄澈……摄影大咖余建强见此,迅速摁下相机快门,定格了这一难忘时刻。

登上龙山,见上方有一片树林,一些树叶呈火红状,一些正在变黄,红黄联袂,打造秋的盆景。站在我图腾的石化龙脊前,见龙鳞不堪风雨的侵蚀,已没了昔日红润的面容,蜕变成了暗淡的灰褐色,然即便光阴掠去了龙鳞外表绮丽的色泽,但龙山在斑斓的秋色里,依然气场强大,令人震撼和敬仰。我略带遗憾地对老连长说,龙山原来有着鲜艳的光泽,可惜后来风化成这样了。老连长摆了摆手说,谁都无法逃脱时间的刀痕,这正如你和军定一样,尽管岁月的风霜虏走了你们的青春容颜和生命里浮泛的青涩, 但却让你们变得更加沉稳练达、更有魅力了,对不?若还有遗憾的话,向我学习:趁身体能动,阳光正好,迈开腿脚,去见想见的人,干该干的事,让日子充实,内心丰盈——如此,定会少些遗憾。老连长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八道河畔,军定的亲戚家午餐,见主人己为我们准备了一大桌黎坪特色的菜肴:炖腊肉猪蹄,红烧土鸡,蒸血丸子,炒橡子凉粉,菜豆腐……土蜂蜜与苞谷酒“热恋”,生成的“巴山土茅台”,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醇香。席间,老表刘成富说,你们三个老战友两鬓都已有了白发,见一面不易,多喝几杯啊!我在点头应答之时,忽然想起一位作家的话:“时间真是不经用啊,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情,突然间发现,年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烟火人间,事事值得,却也事事遗憾!”而此时,也许只有酒才能帮我们追忆似水流年,打捞交集片段,填充空白时段,续写友谊新篇。心念于此,我邀老连长一连干了好几杯。老连长更是用“令狐冲”的方式豪饮,好似在极力焊补这些年我们不曾相见的遗憾。

午后,我们进入红尘峡。山渐次汇拢,岩峰与山脊周旋,太阳与月亮切割,落渊成谷。穿谷的溪流,经平坦地段时浅行低吟,就像光滑的绸缎在缓缓移动;遭遇陡坡悬崖时高歌猛进,聚集成一条条洁白如练的飞瀑;遇有山体岩石时转身游走,散落的水珠汇积成一潭潭清碧……

看到飞溅的水花,被阳光折射成绚丽的彩虹,老连长说,这峡谷好啊,既接纳了山之魂,又容留了水之灵,风情万种啊!我们当年当兵的燕山,空有谷而无水,显得好呆滞!咱们这一趟真是收获满满。

夕阳西坠,我们启程返回黎坪街。傍晚,老表刘成富为了让老连长品尝到不一样的美味,精心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山野菜,还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佳酿招待大家。这不仅让远方的友人真切感受到了黎坪人的淳朴、好客,更是体验到了走亲戚的温馨、妥帖。老连长食着野菜,赞不绝口;端起大碗,豪饮愉悦。兴致爆棚时,还给梁建民、张立学等老战友打电话,分享自己激越的心情。

饭后,踏着星辉,我们去军定的朋友家卡拉欧克。大伙儿唱《咱当兵的人》,也唱《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唱《军中绿花》,也唱《站着等你三千年》;唱《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也唱《窗外》;唱《英雄赞歌》,也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当老连长唱《战友之歌》时,我分明感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抬头一看,他的眼眶里闪着泪花。

当夜,我们住在黎坪。夜深了,在半醉半醒中我顿悟:世间许多美好的东西,并非触手可及,而是经过长时间的打磨,才会更加珍贵——比如我和老连长的友谊,就如一杯甘醇的酒,年代越长,其味越香。

佛说,生命本是一场漂泊之旅,你与谁相遇,谁与你重逢,都是美丽的意外。我,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从军时遇上老连长,便受到了他的诸多关爱,让我得以不断成长——我不管是缘分使然,还是美丽的意外,只知用友谊之弦拨去这个世界的凉薄之尘。

我知道,光阴无情,人生短暂,尘世总会有渐行渐远的人和事。然在有限的旅程中,我们要留住给人温暖和力量,予人信心与希望的友人,比如我的老连长。

其实,人的一生,都在不断的相遇与离别。“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不知道,明朝与老连长一别,何年何月何日才能相见?但我相信,友谊常青,相逢有期,暂时的分离,必是为了来日醉美的重逢。

别时,但愿我们都能做到:“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作者简介:戴相华,陕西省作协会员,汉中市南郑区作协书记、副主席。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报》《延河》“文学陕军”《南北作家》《陕西日报》《文化艺术报》“等报刊、网络,多篇被《人民日报》“人民号”、《新华网》“中字号”和“学习强国”转载,出版有散文集《且行且悟》。现居陕西汉中市。

编辑:西亮           责编: 王越美          终审:张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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