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诗书画印”四位一体,是中国文人画成熟的标志,也代表着中国艺术至高的境界。
原标题:诗书人生
思凌广宇千秋短 行到危崖寸步长(草篆)
《春江花月夜》四条屏之一(鸟虫篆)
谢 云
“诗书画印”四位一体,是中国文人画成熟的标志,也代表着中国艺术至高的境界。
四者之中,书为骨,诗为魂。汉字之美、中国文化的诗性,让中华民族拥有了诗心。
岁月沧桑,诗心不老,精神不灭。寿登耄耋的谢云先生的艺术与人生,恰是最好的说明。
人间沉浮
谢云的人生大起大落。
20岁参加革命,25岁调往北京,30岁下放广西,60岁重返京城……在西南边陲,谢云经历了漫长而又艰辛的磨练。
流落他乡的苦闷,没有磨灭他的意志。“心正、笔正、身正”,儿时父亲教他习字时的要诀,成了他的处世箴言。他依然对工作、对生活饱含深情。随父亲习字、学画、背书所受的启蒙,也成为他探寻文学艺术园地的生长点。
挥翰习书,起初在某种程度上是他深埋心中的诗兴的一种补偿,是他驱散“生的烦恼”的一种方式。虽然环境和条件并不具备,但他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在广西广播电台图书室工作时,他利用管理资料的条件,翻阅有关书籍,偷偷临写篆字、秦汉印等;到农场劳动改造,他一手牵着牛绳,一手拿着书本,“牛吃着草,他啃着书”;因胃部大出血做切除手术,他感觉自己“死”了好几回,但学书之心始终未泯。住院治疗之余,他想办法找到书体汇编,得空就看,有力气就描……
韶华至白首,不过转瞬。1978年,当谢云从干校到广西人民出版社做回编辑工作,已近知天命之年。
欣逢改革开放,他分外珍惜,一头扎进编辑出版工作。人生的苦难,让谢云彻悟生命的价值,也练就了他处事淡定、坚毅又不失奋进的人生态度。两年后,他先后被任命为广西人民出版社美编室主任、副社长、党组书记,继而担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副部长、广西出版总社社长、广西新闻出版局局长、广西书画院院长等职。
10年时间,在他的主持下,广西出版业从一家出版社发展成美术、科技、教育等专业社齐全的宏大战略格局。革命战士的冲天豪气,再一次从谢云的诗化作现实。
修业精进
改革开放的春风温暖了他的梦,更进一步点燃了他对诗书的热情。公务之余,谢云几乎完全沉浸于诗书的世界。
受1969年同样下放到广西的李骆公影响,谢云开始关注草篆。他对书法的研究范围也从汉魏晋唐碑帖,扩展到石鼓文、甲骨文、金文、汉简等古书体。同时,长期从事人文学科的出版工作,让他广泛接触中西方文化艺术,与刘海粟等当代书画名家也多了交往、交流的机会。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分秒必争地创作,旧体诗、新诗、书法并发。通过诗会、展览,一个具有诗人气质、激情洋溢的谢云,很快为世人熟知。
视野的开阔,让谢云对书法的关注,从个体的创作与研究,扩展至对书法艺术的时代思考。20世纪80年代中期,文艺界掀起艺术现代化思潮,书法界对书法的性质问题争论不休,“现代书法”的概念应运而生。富有开拓精神的谢云,成为现代书法运动的积极参与者、支持者和推动者。
1988年,他在桂林组织“中国首届新书法大展”。来自全国各地的2.8万余件征稿,让这次展览成为中国现代书法史上首次全国性、最大规模的展览。第二年,年届花甲的谢云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首个书法个展,并出版第一本《谢云作品选》。他在书法界的影响力,由此奠定。
不懈的奋进,让广西从谢云的落难之所,变成了他立功扬名之地。
1991年,中国书法家协会换届,谢云作为广西代表,当选常务理事、秘书长,之后又受任中国书协党组副书记,主持党组工作。已过花甲之年的他,“兴会书缘,新添几案,走上了书法工作新途程”。他仍然关心着出版事业。回到北京,壮心不已的他提出保存民族传统线装印刷爝火,创建线装书局。两年后,新中国第一家线装书出版社成立,谢云担任首任社长。
鹰击长空。历经坎坷的谢云,凭着一腔热血与满怀激情,终觅得通途,拥有了广阔的天地、深邃而充实的生命境界,以及精神的圆满和自足。
纸上乾坤
诗,是人类心灵深处最炽烈的情感表达。书画艺术,同样是生命的外化。谢云将最真挚的情感、最真切的人生体验、最深刻的文化体悟,全部诉诸笔端。“笔底的路”,开阔而深远,通往他最逍遥、最自在的精神世界。
谢云的心灵首先是属于诗的。他为中国是诗的国度而自豪。虽然上世纪中国文化园地曾一度荒芜,但在他看来,诗仍然活在中国人的文化生活中,并一直呈现包容、弥漫、渗透的状态。
写诗、写文章,当诗人、当作家,是他的理想。他喜欢旧体诗和新诗的结合,喜欢半文半白的诗风。旧体诗的凝练和意蕴深长,新诗的跳跃性和散文化,在他的诗作中均有所呈现。
这种上承古风、下应今韵的美学向度,同样体现在他的书法创作中。
鸟虫篆,是谢云用力最多的书体。早在广西,他便被著名篆刻家、浙江同乡方介堪的《鸟虫篆印谱》深深吸引。这种春秋战国时盛行于南方诸国的特殊文字,字形结构蜿蜒曲折、变幻莫测、辨识困难。方介堪在篆刻中将其“抹去浓妆,脱下华服”,让谢云感到既遥远又亲近——他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先民们狩猎、祭祀、农耕、舞蹈时的场景。他为方寸之地线条的温婉和气息的高古深深折服,不断反复描摹字形,从中体悟汉字的意象形义之美。
小小印章内的鸟虫篆是否能放大书写?在当时的条件下,这种想法并没有实现的可能。
上世纪80年代,谢云系统研究了汉隶、魏碑、篆书,艺术创新之路由此开启。李骆公以水墨画法入篆书、在金文基础上加入象形文字因素等具有现代意识的创造,草篆本身篆貌隶骨、笔势飞举的艺术特质,广西花山岩画“转合相错,散而不乱,相并不碰,托物赋形”的古图文之刻,都让谢云看到挖掘汉字可塑性、强化笔墨语言、重塑精神意象的艺术空间。为了“探求拓展古文字之视觉形象变化的梦”,他以石鼓文、钟鼎文神韵入草篆,并以近半个世纪的探索,赋予鸟虫篆新的艺术生命——在情绪的驱动下,线在流动,形在舞动,墨在涌动,摇曳不失优雅,浪漫不失天真,古老的文字形式在清新的现代风致中复活。
他还在油画布、各种不同的纸绢上创作现代书法,突出汉字意象的精神表达;耆寿之年,勤于绘事,以纷披的笔墨语言歌咏“梅老诗骨寿”,以明丽的色彩挥写遐思……在以“远古的膜拜”进行的艺术创造中,谢云“以周秦意象,写现代精神”。他的诗思意象既古且新,与传统之间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但从不离开汉字。
以诗度书画,以大文化观体认、确立自己的精神方向和生命方式,谢云的艺术人生因此高迈。
艺臻化境
晚年的谢云,雄心不减,本真不移,艺术臻至化境。
80岁时,他历时两个月,创作堪称扛鼎之作的巨制《草篆书白居易长恨歌》——每个字接近一平尺大小,共46张八尺整张的宣纸,通篇雄苍郁勃的万千气象。81岁,他又登上50多年前挥别北京时曾仰天长啸过的长城,以20幅《长城稽首》组画,涂写“山河之情,家国之感”。
依旧是澎湃的诗心,以及静观天地的文化胸襟,主宰着审美创造力的释放。谢云主张“先文后墨”。在《笔潮吟》中,他描述了书法与诗歌在他生命中的联系。他甚至认为,离开文学,离开诗歌,就不成其书法。方介堪“恍如腕底起风云”的艺术境界始终引领着他,他的书法、绘画犹如他的诗文,时而宏阔,时而玲珑;时而清新,时而绚烂;时而苍劲,时而稚拙;时而沉静,时而沸腾……这是诗境、书情、画意的交响,是“笔的涛声”。
“眼前一杯小酒,心中万状波澜”。即将迎来九十寿辰的谢云,继续在笔底涛声中享受“忘我之乐”——“不断地忘记世俗之我、肉质之我、思维之我……忘记得越是干净,诗意、诗情、诗境就越是抵达本真,所享有的快乐,就越是神奇”。他的诗书人生将更加真淳、虚明。因为“诗的理想,美的气息,寸管里烟霞无尽”。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