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亚军
今早女儿上班出门时,我叮嘱她,要过三八了,给关心你的老师和阿姨们都发个信息。她边走边回应说,知道了,还有小刘阿姨。
女儿5岁多一点就上了小学,跟着妈妈去的。学校离家约3公里,原是一个教会学校,差不多快120年了,曾培养过许多知名的人士。妻子到这个学校任职后,大部分情况下都骑车带着女儿上下班。有时候也走路,我担心女儿走不动,她却说,走累了就跑,跑累了再走,很快的。这话让我感动,也有些惭愧。那时除了工作忙,我正在热衷开车,出门就想开车。可是,学校所在的那个小巷子,虽然唐朝时已经很有名气,但实在不好走。有时候,我因为发怵在里面开车,才没有去接她们。妻子外出开会,就安排门房的小刘阿姨把女儿送到巷子口,我到那里接女儿时认识了她。
她那时还很年轻,当然现在也还年轻,好像一直没有变化。她骑着电动自行车,把女儿载到巷子口,交给我时还会叮嘱女儿,回家先把作业写完,你妈回家要检查。我对她感激地笑了笑。后来,我的工作不太忙时,常走着去学校接加班的妻子,还有跟着她的女儿。每次到校门口,小刘都会早早看到,一边开人行的小门,一边喊女儿说,你爸爸来接你们了。她好像什么时候都在单位,周末或放假时我去了也总能看到她。妻子说,小刘就住在门房的里间,一年360天都以校为家。
去的次数多了,我发现,她不光看大门,还负责大门内外的卫生。农村的老人曾讲,人有脸,户有门。谁家门口脏乱差,没人愿意去他家。在景龙池这个逼仄的小巷里,难得有学校门口的一块开阔地,那里总被小刘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如她本人的利索。仔细观察,她好像还负责传达室,门内外谁有事都会找她,她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能干,会把一切应付得利利索索。我笑着对妻子说,你们一个小刘,干了我们两三个人的活。妻子说,她还负责学校的灶房。我问,灶房里几个工人,妻子说,就她一人,早上给孩子做营养餐、热牛奶、煮鸡蛋,中午给几十个老师做简餐。我的老天,仅灶房的事,在我们那里至少又得三个人。你们让一个小刘,干了五六个人的事,给人家多少工资?只有两千多,妻子的回答让我无法相信,更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又是事实,而且没有任何保险和福利,除了提供门房里间的一张床。妻子说,一起工作忙二十年,从没听到她的抱怨,也没发现她与别人弄过矛盾。她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大家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从那以后,每次进学校大门时,我都像欠了账一样,特意会用眼光找她,对她点头致谢。她每次都笑呵呵的,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女儿毕业后,上了中学大学,包括去国外上研究生时,每次与妈妈聊到学校,都会提起小刘阿姨,说了她许多好事。我在旁听时总会猜想,一个班的孩子可能就会记得班主任和授课老师,全校的孩子大部分会记得校领导,但差不多所有的孩子都会记得管门房又做饭,还常常热心助人的小刘阿姨。小刘阿姨一直在他们记忆里,也一直年轻在他们的心里。现在,已经当了奶奶的她,打眼看去,好像还是那么年轻。她一定有自己的看法和活法,才有了这样的活力和从容。
当然,她也有烦恼时。她在学校干了二十多年临时工,与这里有了感情,还想继续干下去。可是,人事改革时一度没法给她提供那份微薄的工资。西安闹疫情前,她已经三四个月没领到工资。学校领导急,她也急,扫地时动作都有些大了。可是,一旦疫情来了,巷子两头封了,她就什么都不说了,一个人守在学校。户外的水管冻裂了,她想办法赶紧修。家属区隔离的单身老师没吃的了,她想办法买菜又送粮。街道办来检查防疫,她天天按要求消毒和上报。城市解封后,她又忙着给学校门口挂红灯,准备着红红火火过大年。
大年初三,妻子值班时,我陪她去了学校,见到了小刘。相互拜年后,我问她,回老家了吗?她说回去看了一下。我说你辛苦了几个月,也不多在家里呆几天。她说,大家都辛苦,领导整天操心这操心那,老师们天天上网课,过年得让大家休息好。听了她这平实又受用的话,我忽然感觉到,她这么关心学校,这个学校显然已经被她当成了家,当成了她自己的学校。
今天上午,一个人在家时,想着女儿提到的小刘阿姨,又想到了她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