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伏萍
我的父亲军人出身,从朝鲜战场下来,便被择优选送到750部队(航天四院的前身)工作。那时的单位在四川泸州,那是个风景旖旎、山川秀美的地方。听爸爸讲,那时还没有我,他们就已经用上了天然气。在那里,航天父辈们开始了中国航天固体事业的新纪元。
可刚刚两年时间,就发现那里的潮湿气候不适合固体事业的研制与开发,于是,他们放弃这里的优美环境,向着塞外荒漠的内蒙古转移。我们居住的大院叫河西公司,有铁丝网围着,还有当兵的站岗,显得神秘而威严。
内蒙古的呼和浩特市对我来讲,就是第二故乡。作为航天人的后代,跟随父母,转战南北,在飞沙走石的戈壁荒漠里一呆就是九个年头,我在这里度过了艰苦而美好的童年。那时的我还太小,只有八九岁,对呼市存有的记忆零零散散:旧城的古朴,新城818大院的神秘(就是我们居住的河西公司大院),还有飞沙走石、“早穿皮袄午穿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恶劣天气,冬天,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下,我们穿戴严实,一路滑着冰去上学的记忆……
一直不知道爸爸他们是干什么的,却永远记得1970年4月24日那个特殊的日子。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时而翘首向天,时而回到家中调试一下收音机。终于,他们收听到了由遥远天庭传来的东方红乐曲。整个大院沸腾了,大家相互拥抱,相互庆贺,才知道我国成功地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送入了太空,那年我9岁。看到那么多的叔叔阿姨流着激动的泪水,只知道他们是在高兴,却不知道他们始终坚守着心中的秘密,从未向外人、包括自己的家人说起过——这颗会唱东方红乐曲的星星,就是使用航天四院这支年轻团队研制出的火箭,将卫星成功送入太空预定轨道的……
后来,父亲告诉我,单位又要“转移”了。于是,我跟随父母,从内蒙古的呼和浩特市来到了秦岭山脚下的山沟沟里,从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著名的东落凤学校转入了蓝田县水陆庵的河湾口农村小学。这里的学校破破烂烂,缺水少电,尽是蚊虫虱子叮咬。早几年来到西安的父辈们,就居住在破败不堪的水陆庵大庙里,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荒秃秃的山梁上建起了一座座的厂房和简易的住宅楼。当时真的不理解,父辈们为什么一次次搬家?又为什么一次比一次艰苦?一次,我到农村同学家玩耍,她妈妈为我做了一碗玉米面搅团,那叫个香啊,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一顿饭啦!农村同学不理解:你们吃“商品粮”的“工号娃”还稀罕这个?他们哪里知道,当年航天创业者们生活在戈壁荒漠以及秦岭深山的艰辛!当时,我们吃的是“备战备荒”储存的陈粮,细粮少得可怜,而所有的杂粮大多有霉变味道,难吃透顶;所有的蔬菜瓜果都要隔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到山外拉回一次。那年,一位城里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看着我们航天人的艰苦,她痛苦地说:我的个妈呀,倒找我一千块我也不来!而那时,我们父辈的工资也才几十元。
直到1981年,我也成为航天战线的一员,才知道,父辈们的心里从来没有自己,他们的心里永远装着祖国和人民,发展航天,让祖国能够挺起腰板,就是他们一生的追求。
在航天这个阵营里,我见证了第二代航天人的无私与忘我,他们接过老一辈航天人的接力棒,从小到大、由弱到强,研制出系列运载火箭,覆盖了地球的低、中、高轨道范围,有力地提高了我国的国际地位;我们见证了神舟5号宇宙飞船成功地将杨利伟送入太空;见证了月球探测工程以及各类卫星的发射成功……一代又一代航天人的飞天梦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对祖国的赤胆忠诚,在蔚蓝的天空自由翱翔……
时光如梭,岁月无痕。如今啊,我的航天老爸老妈都已经相继告别了他们所钟爱的伟大事业,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第二代航天人也已陆续步入退休年龄,但是深感欣慰的是,我们的儿女也成为了第三代航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