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宗锋
得知美国当代文豪弗雷德里克·曼弗雷德先生(Frederick Manfred)去世的消息是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半年以后。他的儿子小曼弗雷德依照父亲的遗言为我办理了曼弗雷德“鹿皮人丛书”在中国翻译和出版的授权代理书,并决定完成他父亲生前未能实现的愿望——中国行。
我与曼弗雷德先生的书信来往始于1986年,当时我还在读研究生,我的文学课导师是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当代诗人和作家比尔·霍姆先生,比尔先生来中国时,随身带来了上千册当代英美文学名著和其他工具书。他把这些书都放在他的办公室里,以便于老师和学生们的借阅,而我就成了这个小小的“图书馆”的“馆长”。比尔的办公室是学校专门为外国专家配备的,因而设备很齐全,与学生的简陋宿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儿度过的。这儿不仅安静,优雅,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书的海洋,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里面畅游,而且不用交费。
有天晚上,写完作业,我顺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小说翻着看,这本书就是曼弗雷德先生“鹿皮人丛书”的第四部——《猩红的爱》。这是一部取材于美国历史的大手笔,其描述独特,观点别致,读后令人回味无穷。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总是想,自己这些年来之所以对印第安文化有那么点兴趣,恐怕还得感谢曼弗雷德先生的这本小说了。
那天晚上从打开书的刹那间,我就被这本书深深吸引住了……
等我一口气读完这本小说时,透过窗子已看到黎明的曙光了。放下手中的书,我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才从神奇的小说世界回到了现实。我开始在书架上搜寻“鹿皮人丛书”的另外几本,但却未能找到。后来我将此事告诉了比尔·霍姆先生,他笑着说,曼弗雷德是他的好朋友,也住在明尼苏达。他让我给曼弗雷德先生写封信,告诉他我很喜欢他的小说。比尔给了我曼弗雷德先生的通信地址和电话号码。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曼弗雷德先生的一封信和他的一套“鹿皮人丛书”。在看完整个“鹿皮人丛书”之后,我便决定将这套丛书译成中文,我于1987年开始翻译这五本小说,在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帮助下,终于在1989年将这五本书全部译完。在这期间,我一直和曼弗雷德先生保持着通信联络,并经常就书中的有些问题向他请教,曼弗雷德先生告诉我他从未来过中国,在他有生之年,他渴望能来一趟中国,中国在他的心目中是个神奇的地方,然而此时我还不知道他已病患缠身了。
“鹿皮人丛书”译完后,几经周折,直到1993年才有一家出版社答应出版这套丛书。当曼弗雷德先生得知这一消息时,他已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他在给我的信中说,自己今生最后一个愿望就是看到自己的作品在中国出版。因为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感觉到自己已不可能来中国了,我于是加紧了中国方面的活动,很想满足这位异国老人的心愿。然而事与愿违,直到他老人家去世,也没能看到自己的作品被铅印成神奇的方块汉字。
在给他的儿子小曼弗雷德的信中,我说,总有一天曼弗雷德先生的作品会在中国出版的,到那时,我定会带着这些作品的中译本去“看望”他老人家的。我将以传统的中国方式来祭奠这位四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的大文豪,把这些书焚烧在他的坟墓前,我将以我的心,带着和曼弗雷德先生对印第安文化的同样挚爱去还愿,让身处天国的他来接受这份迟到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