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少年走山时

发布时间:   作者:苜华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苜华


  和海边人把下海作业称作“出海”一样,老家人把进山砍柴、采野货或进行其他劳动统称为“走山”。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到初中毕业,我有过四次“走山”经历。
  第一次走山时尚不到九岁,是在一九八三年春天,全校师生进山为教工灶砍柴。这是一次美好的记忆,因为所有不上课的日子都是涂满快乐的。我们村子西边的莽莽群山中除了柴火、野货,还有神奇的传说和叹为观止的风景,比如自小就熟惯于耳的将军石、马槽沟、棺材崖。八十年代初的孩子没有现在的孩子这般金贵娇气,父母对学校组织小学生走山一事并不反对。记得那天早晨,当我们背上干粮在学校集合时,发现老师都变了模样,他们个个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裳,少了平日里的整洁与轩昂,一把斧子别在腰里,与在地里劳作的朴实农民没有两样。
  我们年龄小,出发时手里啥也没带,只是跟随老师拉着的架子车一直走,两眼不放过沿途的任何风景。
  近四十年岁月的剥蚀,让我的记忆斑斑驳驳。记得走进村西山谷不久,山势陡然收紧,河谷正中冷不防出现一座竹笋状的小山,高约十丈,像个威武的大将军,傲视来人。他身后的神秘山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原来这就是将军石。我们惊异的目光仰视着他。突然有个同学说,你看,还有一把宝剑哩,在他脚下的地上插着。我们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将军石脚根的一部分岩石很像剑柄,越看越像。
  道路崎岖坎坷,在河谷里曲折蜿蜒。七八辆架子车和百十号人的出现,给寂静的山谷增添了不少喧闹。最终,在一个沟口停了下来。我问语文老师,这就是马槽沟吧?语文老师说,是的。几个月前,他在讲到“峡”这个字时,曾在黑板上画出了这个沟口两山对峙的形貌,让同学们理解“峡”字的含义。所以,我很快就认出了马槽沟。
  马槽沟的沟口有一段长长的陡坡,分布着许多房子大小的岩石块,一条小路穿行其中,两边的山岭直冲云霄。我们跟着老师一步一步往上爬,进入沟内走不多远又来到了一面悬崖的底下,崖根有一个天然的石槽,旁边岩石上有一个马蹄形的石窝。我们从旁边一条小路爬上了悬崖,等了没过多久,老师就把柴砍好了。我们扛起碗口粗的木头,排着队一点一点往山下运。老师提着斧子站在山坡爽朗地说:“小蚂蚁能拉倒泰山呢,同学们注意安全,不要急,宁可慢一点!”下山比上山危险,小路布满让人脚下打滑的碎石子,如果滑倒直接就蹿下崖了。不过,在老师不断的提醒下,我们都安全地把木头扛到了沟口的架子车旁。总共跑了两趟,每个人都累得汗流满面,小脸红扑扑。晌午时分,我们坐在河谷沙地上吃馍馍,吃完又趴在河边嗞儿嗞儿地喝饱了水,才装车往回走。
  第二次“走山”是在一年后,那年学校布置的勤工俭学任务是上缴五斤橡子壳。深秋季节,班主任老师带着我们进了山,还是马槽沟。记得我们在山林里捡着橡子壳,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山头附近。我爬上山头,四下里一望,看到的是连绵不绝的山峰,没有尽头,当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山海。返回时,是从另一条沟里出来的,沿路看见野猪趴窝过的泥坑,根据泥巴的湿度判断,野猪刚离开不久。最后一次“走山”是在初三第一学期的深秋,起因也是学校教师灶和学生灶都没柴火烧了。那次走山,学校选择的砍柴地在远山地带,单趟就有十五公里路程。走着去,走着回。全校五六百师生,二十多辆架子车,浩浩荡荡。因为人多,砍柴、装车的时间就非常短,想不起来有什么过程。返回时,天下起了毛毛细雨,没处躲,只能硬着头皮走,三个小时,大家都淋成了落汤鸡。饥寒交迫之感把做人的尊严降到最低点,内心里对温暖与热饭的渴望无比强烈。
  几十年过去了,岁月在身后织出了密密匝匝的网,过滤掉泥沙,淘澄出成长的宝石。感谢那些在今天看来相当“胆大”的老师们,我们跟在他们别着斧子的身后,爬山涉水,披风沐雨,参加劳动,接受锻炼。人生贵在少年苦,我们七零后这批学生,大多数内心坚强,务实勤奋,无论处在什么地位、什么境况,极少向生活低头。


编辑:高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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