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姜楠
小时候我问我爸,我从哪里来的?我爸一本正经地对着我讲:“你是我从丹江河里捞上来的。”再问我妈,她说:“是的,你出生的时候正在发大水,你是装在纸箱子里叫我跟你爸捞啦。”我又问:“那你们既然都捞了我,咋还不多捞几个?”我爸又说:“后来修了二龙山水库,商州就不发大水了,所以就捞不着了。”于是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商州丹江河边的碎娃都是河里发大水捞的。后来才晓得二龙山水库早在我出生前二三十年就修好了,商州城的大水也不是日日每每你想发就能发的。而那个“挡了”丹江河,不叫河边人家捞娃的水库还有一个好听些的名字叫仙娥湖。
仙娥湖老早以前还叫仙娥溪。其实我更爱叫它二龙山,我也爱去二龙山游。不只是每年初一去娘娘庙烧香,春天摘桃花,夏天去耍水,一年四季我都爱朝二龙山跑。但是年年去,月月去,盼不得天天朝水库上跑,跑了多少回都记不清了,但是我可连传说中的仙娥一面都没见着,但是二龙山上确实是有“二龙”的。
二龙山的二龙也是两个石头山,一条龙头朝西,一条龙头朝东。天长日久,就变成了两座石山,中间还夹着那个石牛头。虽然都是石头,但是山上一层树、草让山显得一片绿意。水库两边的山很高很高,也显得很陡很陡。
在商州,人都爱在春天上山看花,夏天在水库底下看水翻坝。烟花三月,草长莺飞,层叠绵延的山上被野桃花一片一片地染红。桃花一丛一丛地夹在漫山的绿树中,远远望去就像是红云从傍晚的天上降落人间,因为这儿山水相映,愿在此处多多停留,于是这一留就是一个春天。到了夏天,山脚下水坝边,并不怎么深的河里是河边娃的好去处。不止是小娃,其实大人们也喜欢夏天在河边乘凉,坐在河两边的台子上,谝一谝闲传,拉一拉家常,或者干脆围了一圈就着有光的地方下起象棋来。商州的夏天,无论是山里还是河边,都不很热,但很热闹。
深秋的山里有些萧瑟。山高,风也大。因此夏末的山水最为可爱。那时的山还没有被金色包围,更使霞光下的水面映出粼粼的波光,霞影在山间在水面弥漫开来。到了冬日,商山在雪后迎来温和的阳光,雪中看山,金色包裹着层叠的山峦,映出金色的光辉。
商州的山是商州人生活的一部分。三月里山上数不尽的荠菜、小蒜还有野韭菜在雨后一茬一茬地长上来,到了四月间大家又约着去山上捋槐花,蒸闷饭。秋天上山打核桃,拾松子。霜降过后夹柿子。时间将这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代一代,我经历着我爷口中的过往。长大后因上学而离家。一年时间,在我看来过得飞快。去年秋天没上山打毛栗,今年春里也没掰门前的笋,没有山上的一切提醒我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着。我所在的学校周围是成片的平原,这对于恨不得天天上山耍,尤其爱在人迹稀少的地方上山的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想到我不在的日子里,正有人商量着到了四月,该是蒸槐花的时节了。这样的习惯会一辈一辈地在商州人间流传。
到现在,即使商州在现代化建设中不断地变化着,但我想这并不会改变商州人心头的商州。在商州人心里,无论何时,被树、草包裹着的山才是商州人心中的山。在商州,人们都知道韭菜是用割的,掰香椿、捋槐花不能折树,打柿子不打完,树顶的柿子是冬日里大雪过后麻雀的粮。在商州人眼里,满山绿色是习以为常的,但人们仍旧爱护这里的一切,人们接受着大山所馈赠的一切,也理所当然地爱护着她,猎而不绝,生生不息。在这儿,山里的一切并不显得珍贵,也因此更显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