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 敏
第一次见它的时候,我还是名高中生。
那一年,学校让一位来自省城的任姓男青年做了我们的班主任,春天的时候,我听到了个洋气新鲜的名词——春游。春游的目的地有两个,大雁塔,正是其中之一。
载我们进城的,是辆我平时少有机会乘坐的大轿车。大雁塔前,老师将我们吆下车让自己游玩,自然给我们限定了归来的时间,想来,给出的时间应该是阔绰的,只是,胆小的我,因为愁怕着迟归会被大轿车甩落,所以那玩耍的过程,也就跟舒展绝缘。
当然之所以如此,除过胆小,还有个原因不能不说,那就是,在那时的我看来,大雁塔,也不过就是一塔而已。我虽然跟它是第一次亲见,但事实上,并不陌生。
我的父亲喜好抽烟,每次一盒烟抽完,总爱将纸烟盒扭扭顺手塞在柜子后或者扔在墙角。父亲那时总在外忙,白天很少见到,我不知为何,有些怕他,每次见到,如老鼠遇猫,很少主动搭讪。所以即使心里很想要父亲的纸烟盒,当着他的面也并不说,每次父亲前脚刚出门,我立刻饿虎扑食般扑向柜子或者墙角,将那烟盒捡起来,小心翼翼展平,然后像个宝贝似的,将它们珍藏起来。那些被我珍藏过的烟盒里,其实就有着“大雁塔”。印象中是红色的底,上面有着大雁塔的图片。
我小学毕业那年,父亲带母亲去省城看眼睛,回来之后,家里就多了几张黑白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是我的父亲和母亲,照片的背景,正是那座名叫大雁塔的唐塔。
高中那年随老师同学们去春游的时候,我极为忐忑地张口向父亲要钱,之所以忐忑,是觉得自己无端又给父亲瘦瘦的钱包多添了一项支出。父亲没多说什么,神色平和着给了我五块钱,自然,那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我携着那笔“巨款”,兜里揣着母亲给烙的馍,一路小心翼翼着,回来发现,5块变成了3块多。
高中毕业后的我进了大学,大学的坐标,正在这座有着大雁塔的古老城市里。自然,跟它见面的次数,就多到让人对它很有些麻木。
从学校到大雁塔,有辆21路公交车直达。最初,单趟也就五分或者一毛钱,自然,后来价格高了。常常,车上人都是多的,拥挤的公交车上,大雁塔,对多数人而言,不过是个站名。
生命中的不少时间,曾在这个站点附近消磨。大雁塔下,有着一所大学,大学里的一间单元房里,曾是我常常光顾的场所。当我的双眼第一次在那栋老式的五层楼房上遇见大雁塔的时候,心绪起伏如劲风吹过的麦浪。我多么渴望,这座城市也能有我的一处容身之所;我暗忖,拥有一处站在房间就能看到大雁塔的住所,主人一定神仙般幸福。
大雁塔曾让我年轻的心受过委屈。是我的那个他,在塔下准备考研,而我,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出现”的原因本是必须,却被误解,以为我“扰乱军心”,这让我有段时间,想起大雁塔就觉丧气。
大雁塔往东不远,曾有个当时在这座城市很有名的去处——秦王宫。秦宫有间鬼屋,里面有各种吓人的冥界怪物,如不住闪烁的骷髅头、白衣长发的吊死鬼突然伸出的长舌,又如棺木里躺着的“人”猛然坐起,配以各色惊悚音乐,可是没少骗取我的哆嗦。
秦王宫的建成时间在20世纪80年代末,记得去游玩的那天,还见识并亲自实践了神奇的鱼洗:用手搓搓铜盆的“耳朵”,铜盆里的水,立刻活泼泼地荡漾起来。
一度,大雁塔是我生命里的高频词,之后,在生活的牵引下,东南西北奔波着渐渐远离了雁塔。大学毕业十年后,同样是调皮的生活,又将我牵到了雁塔之下。
先是工作变动,让我近了雁塔,为女儿上学,又在此买了套小公寓。公寓房虽小,却也有阳台,站在阳台上,天天都可欣赏到那承载着玄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带回长安的经卷与佛像的千年雁塔。有段时间,雁塔附近的大唐芙蓉园里天天夜放礼花,而我,也就天天,眼睛和耳朵被免费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