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社教
我的书房有一块石头,虽非取自华山,我却叫他“华山石”。
那是2014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来到秦岭脚下,无意间发现了一块石头。此石块头不大,高约五十公分,宽约三十公分,厚约十公分。这不高不厚不重的石头,天生奇骨——正面天然灰白底色,依势随形,就像一座峻峭的山峰,更为神奇的是石头纹理间有一幅天然的与华山极其相似的水墨山水画。
“画面”很有立体感。虽不足0.2平米,但内容丰富。迎面巨石林立,稍后便是峭壁,只有正中间这块巨石似和远山衔接,衔接处神似华山之“苍龙岭”——是那么的窄狭与险峻。整幅画面有远有近,有大有小。既有险峻之奇峰,又有舒缓之山窝;既有羊肠小道,又有万丈深渊。观而赏之,就是那么一座自自然然的大山。
“画面”有纵深感。石头不足十公分厚,从正面望去,似有崇山峻岭,千山万壑。大的有三个层次:第一层为近处拔地而起的巨石;第二层是稍感平缓的矮峰和山窝;第三层是悬崖峭壁中间深邃不可极目之纵深远山。
“画面”有艺术感。石头虽是天工物造,其阴暗明媚、干湿浓淡、景深层次虽没有勾勒皴擦之笔,却是生花之妙笔难以企及,我深深地感叹于大自然之鬼斧神工。
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也没多讲价钱,就将其淘了回来,置于书房。每当看一会书,写一段文字,练一会书法小憩的时候,面对我的“华山石”,沏一壶茶,品之观之,思之想之,顿觉有无限的力量。
我爱我的“华山石”源于我爱华山。
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我曾四次登过华山,每次感受都不同,最使我思想得到洗礼的是第四次。
那天,刚到华山脚下,却下起了毛毛秋雨,老天似乎有意考验我们的意志,同行者有人望着霏霏淫雨退却了,我却被蒙蒙细雨中华山伟岸雄奇、刚毅峻峭、薄烟细雨的曼妙所吸引,怂恿另外几个同行者向山顶进发。
至北峰,秋雨小驻,空气像滤过一样,深吸一口,淡雅清新,沁人心脾。我们稍事休整,便向中峰进发。攀过“猢狲愁”,来到“擦耳崖”,又有同行者两股颤颤,因恐惧退了下去。我们爬上“天梯”,登过“御道”,便开始攀登“苍龙岭”。
苍龙岭在华山算不上险峭至极,但就我见过的山势来说却是无一可比的。攀援其上,犹如攀在一头扎入涧底饮水的天龙背上,两边万丈深渊,让人有一种飘忽空灵之感。这时,欢声笑语渐渐地少了,听到的全是喘息声。慢慢地,我体力有点不支,想倚索小憩,但台阶梯道仅能供上下者擦肩而过,前后摩肩接踵,容不得停歇。
就在气短力竭之时,冷不丁地从前方传来一阵轻快悦耳的笛子声,笛音是那么的明快激越,好像口干舌燥的人饮下一杯清凉的矿泉水,从嗓子到心田清爽透彻。我的疲乏随着笛音、伴着清风飘逸而去。
我鼓足劲儿赶过去,吹笛者就在不远处的“韩退之投书处”。在这稍宽点的场地上,一位年逾花甲的挑山工挑着一担水泥,边吹笛子边猫下身子,右肩猛然发力,沉甸甸的担子腾空而起,他熟练地扭转腰身,用左肩稳稳地接住,然后就势一拧担子又回到了右肩上。在这一连串优美的动作完成过程中,笛声并未间断,更无异常。如此几次三番过后,又双手把笛,吹着悦耳的曲子继续登山。那百十斤的担子,犹如肢体一样灵活稳当。
跟着挑山工,听着悦耳的笛音,不觉已到了山顶。
挑山工将水泥送到了工地,我们便坐下小憩,当我还没有从挑山工肩挑重担自如地吹笛的画面中醒过神,又被眼前的华山松吸引住了。
以前我只是看到华山“迎客松”的粗壮高大,却未太多注意到它竟生长于岩石之上。条条裸露的根须,就像粗壮的血管扎入岩缝,在这不毛之地奋力地吮吸着有限的养分。若非亲眼所见,我简直不能相信,在这没有一抔黄土的华山之巅,这“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的古松树竟是这么生长的!我试图抱住身边那棵,竟难以合围,仰望树冠,枝苍叶茂。
日子就像陈酿,愈久弥香。尽管已经时过多年,但我每每感到困顿无助时,就想起来挑山工履险如夷、向天长歌的画面,想到华山“迎客松”在岩石缝隙顽强生长的画面,顿时,便觉得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