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处暑节气,下午的天气还是火辣辣的,平娃告诉我三伏天的最后一伏还剩两天,过去就不会这么热了。
这是我下乡的第三个年头,平娃是和我最要好的农民朋友,在清理阶级队伍期间,他家里由中农被补订成漏化地主,由于成分高,地主家的孩子都不能上大学、当兵、招工,他就整天和我们知青一起,在水库上劳动。
今天又轮到我们组给灶房背柴,一大早从水库的住处茅草棚出发,到现在大半天已经过去了,平娃他们几个行动快,打好柴背已经开始准备下山了,我才手忙脚乱地捆好柴禾,撩起衣角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只见两只黑老鸹在盘旋着飞向山梁。我背上有一人多高的柴背,往沟里的小道上走,顺便吃点干粮(午饭) ,把柴背到水库灶房。
“哎呀,我的蒸馍怎么没有啦?”当我下到沟里,看到装馍的背包被撕开,里面空空如也,便明白了,就是刚才那两只黑老鸹偷吃了我的馍,气得我两眼冒着火光,“真倒霉!这该死的家伙。”平娃把他的杠子馍掰了一个给我,我推辞着,“我不要。”他也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就这样的杠子馍,一顿能吃四个呢,他给了我,自己也要饿肚子。
“你吃吧,咱俩往下走,我领你到下面的长虫沟里去摘点五味子吃”,平娃把馍硬塞到我的手中,看着我吃完,又到崖边的泉水潭旁喝了几口冰凉的泉水,开始往山下走。
跟着双岔河的潺潺流水,往下走了五里来路,山道的左手边就是长虫沟,据说很久以前里面出过一条大蛇,活活吞吃过一个孩子,因此叫长虫沟。“不要怕,我在前面开路,你紧跟上我,走不了多远,就能吃上五味子咧。”平娃胆子大心还细,拿着镰刀在前面挥舞着,砍去头上的藤条,顺便可以“打草惊蛇”。
一会便看到前面的核桃树旁,顺着山崖边密密麻麻缠绕的五味子藤蔓,自然形成了一道弯穹,圆圆的的叶子下面挂满了刚刚由绿变红的五味子,一串串红红的果实,像红色的玛瑙串珠,煞是好看。
我俩站在藤蔓下,三下五除二,一会就摘了一兜五味子。“里边还泛绿的先别摘,让它们再长长,等熟透了让其他人摘”,平娃告诫我,他知道山里人有各种规矩,人不能糟蹋大自然,知足常乐,自己够吃就行了。
把摘下的五味子放在溪水里洗净,我俩吃了起来。五味子酸酸甜甜的,还有点涩,略微带点苦味。往回走的时候,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眼尖的平娃又发现了毛栗子树边长了几个“八月炸”,他钻过树丛,摘下两个熟透了的“八月炸”,剥开了一个递给我,“你尝尝,这东西可甜了”。
跟着这位整天在山里劳动的小伙子,我还尝到了吃起来很甜,却被称为“苦李子”的山里的一种果实。至于毛栗子、核桃,那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平娃和其他修水库的农村小伙,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制的小弯刀,可以用它削掉核桃的绿皮,撬开核桃的硬壳,再挖出白白的核桃仁来慢慢的享受,那种清香的味道,一直留在我的味蕾中。毛栗子长着扎人的外壳,剥开后的嫩栗子透着一股甜香,嚼在口中,也能充饥呢。
招工后我又回去过几次生产队,看望平娃和乡亲们。平娃已经结婚了,家里人给他介绍了一位甘肃来逃荒的女孩,他俩成亲后生了一个孩子。后来听说在挖土方时,土崖塌方将平娃埋在了下面。
五十多年过去了,在东二路的市场上,又看到了五味子,那粉红色的一串串果实,把我带回到当年的知青岁月,带回到秦岭山中的双岔河水库,想起已经英年早逝的平娃,我眼里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