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慧雯
大雪未满,小雪刚好的日子里,聆听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踏上了通往朋友家的小路。
凋零、斑驳的冬日,冷清、孤寂。朋友家在山下的小村里,春天的时候,鸟语花香,繁花挂满枝桠,甚是好看。只是到了隆冬时节,萧瑟、凋零,一切都没有了生机。
每年冷意来袭,初雪刚至时,朋友总念念不忘独居家中的老母亲。因为不能回家探望,他常常内疚又自责。于是,我便成了他们母子间联系的纽带。
小路蜿蜒、曲折,通向山下。路上的积雪踩上去吱吱地响,单调却纯净。两旁的枯枝上挂满了轻盈的雪花,毛茸茸、亮晶晶,在寒风中摇曳,甚是好看。
这一刻,没有喧嚣,心情澄澈。雪花扬扬洒洒,天地万物都幻化成了飘在眼前的一抹晶莹。
心中不免有点不理解朋友,住在小村里,方寸之地,世俗之外,无车马喧,无尘世累,多好!为什么要出去打拼,身心俱疲呢?
思忖间,抬头看,白雪掩映下,一抹亮红,流火般悬挂在空旷的山野间。因了那一抹红,毫无生气的小村庄竟灵动起来。恍惚间,竟有一丝《红楼梦》中宝玉、宝琴踏雪寻梅的意境。
只是,我知道,梅花还未开放,这抹红是朋友家门口的一棵老柿树,每到秋末冬初时,火红的柿子就挂满了枝条,红彤彤、沉甸甸、亮晶晶,像极了团团流动的火苗。
冬日里,老柿树如同一个皮肤皴裂的老人般迟缓、僵硬。我站在树下,不禁感慨,这自然中的生灵,亦似人一样,倾尽所有,也要守护孩子,无怨、无悔。
这时,朋友的母亲从门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根长竿,见了我,热情地招呼我进屋。见我盯着她手里的竹竿,笑笑说:“别家的柿子都摘了,老鸦就一天几次地来啄,隔会儿,我就要出来赶一下。”
屋里干净、整洁,并不暖和,但也没有寒气。“快坐到炕上去,可热了。”老人热情地招呼着。我把手伸进被窝,果真有点儿烫手。
“姨,这下雪天,柿子挂在枝头,太鲜艳了,咱家的柿子,都成了村里的一个景致,今年好像结得格外多。”
“是啊,就等儿子他们一家三口回来摘呢!每年放假,我那大孙子都要自己摘柿子,说是体验采摘的乐趣。”
说到儿子和孙子,老人喜悦得合不拢嘴。对她而言,儿孙就是她掌心飘落的那朵雪花,一不小心就融化了所有的悲伤。对她而言,雪花落下的时候,正是酝酿着亲人相逢的时候。
“去年春节因为疫情,他们没能回家,可惜了那柿子,全都干到树上了。”一说及儿孙,老人不免失落遗憾。
“姨,您把自己身体照顾好了,他们也就没有顾虑了。深圳的冬天温暖如春,您也可以去深圳过年的。”
“唉,他们一家三口只住着一间房子,我去了,我儿负担就更重了,我不去。这儿是我的根,我守着家、守着柿子树,等儿子、孙子回家了,热热闹闹、红红火火过个年。”
我们聊了很多,老人一直在念叨着儿子、孙子和柿子。
离开时,雪更大了,世界一片粉妆玉砌。
走了几步,我回头再看时,老人还站在树下,抚摸着树干,抬头凝望着枝头间火红的柿子,像一尊雕塑般,目光深远……
我赶忙拿出手机,拍下了满树的柿子及树下守望的老母亲。
我把照片传给朋友,他立即打来视频电话,声音低沉:“我这个儿子太窝囊,我这个儿子太窝囊啊……”
看着泪流满面的朋友,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内疚之中。我们每天无休止地忙碌,可曾感受过老人的孤独与期盼?
“阿姨、阿姨,我爸爸妈妈昨天给我奶奶买的羽绒服,可暖和了!”朋友八岁的儿子举着一件厚重的羽绒服,凑到镜头前,大声地炫耀着。
我理解朋友的心思。衣服,是儿子的惦念。但不知这穿在母亲身上,儿子能否会有一丝心安?
“小暖男,等放假了就快回来吧,你奶奶给你留了满树的柿子,等你回来采摘呢!”
“太好了,我最喜欢回老家,可以玩雪,摘柿子!”
雪,依旧飘飘洒洒。
哦!这淡淡的清欢,寂寂的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