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把麻雀叫作“家雀儿”,之所以在雀字前面加一个“家”字,是因为麻雀喜欢住人家的房檐,我现在住的顶楼的瓦片下就住着一窝麻雀,那片瓦稍稍朝上翘了一点,那窝麻雀就因地制宜地住在这片瓦的下边,我每天从窗里看着那两只老麻雀忙来忙去,但就是看不到小麻雀露面。那天有工人上来修房顶,我忙对他说:“别踩那片瓦!”那个修房顶的工人说他已经看见了,那两只老麻雀急得什么似的,在不远处飞来飞去。还有一天下大雨,我站在窗子前看着那片稍稍翘起来的瓦,看着雨水“哗哗哗哗”在上边流,我想瓦片下的那麻雀一家日子肯定不怎么好过,那瓦片之下,一共有几只麻雀?两只老麻雀,再加上几只小麻雀,三只还是四只?白天日头那么毒,它们热不热?麻雀是鸟类,它们不会写历史,如果它们会写历史,那它们一定会对人类充满了不满,饭店里有一道菜是“椒盐油炸麻雀”,一盘子上来,倾刻便会被人们吃光,是嚼之有声,“咯吱咯吱,咯吱咯吱”。麻雀小,一下油锅,连骨头都酥了。这种东西我向来不吃,我也不知道那么多麻雀是怎么弄来的。八大山人是观察过麻雀的,在他的笔下,一只小麻雀,发了情,耷拉着翅膀翘着尾羽在那张想来应该是十分昂贵的纸上跳叫,八大山人的观察能力真是非凡。麻雀不会写历史,如果会写历史的话,1958年对麻雀来说是个十分坏的年头。麻雀的名声在那一年算是坏到了家。人们不但把麻雀归到了“四害”里边,而且排在最后一个。那一年人们要灭绝麻雀,但终归无法灭绝,至今麻雀依旧四处跳叫生机无限。我个人比较喜欢听麻雀叫,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是一片声的合唱,到了晚上,麻雀落在树上也是一片声的叫。郑板桥好像也喜欢听麻雀叫,他在一封信里还说养鸟的最好办法就是种树,有树鸟就有好日子过。小时候我养过麻雀,麻雀的小爪子最娇嫩而怕热,所以不能用手去握它。麻雀吃虫子也吃粮食,但如果有虫子,它就不吃粮食,道理十分简单,虫子毕竟是肉。麻雀不是候鸟,冬天来了,它们也不搬家,到了大寒,麻雀像是不知道都去了什么地方,也许都冻死了,其实它们还都活着。下大雪对麻雀真是不利,连日大雪,麻雀找不到东西吃,飞来飞去,跳来跳去,然后不动了,躺在那里,两只粉红色的小爪子朝后蹬,死了。让人心里感到戚然。
再说到麻雀叫,最好听莫过于雨后,太阳出来,满林子的麻雀一齐放声喧叫,真是好听!但有人说麻雀吵得他们睡不着,说麻雀讨厌,这话我不爱听,不管是谁,睡不着觉是自己的事,与人家麻雀有什么关系。
麻雀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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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祥夫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