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是老家常见的一种草,茎笔直,叶面青,背白,边缘有尖。一到春天,河边、野地,住屋周围,随处可见。小时,我背着小背篓去给牛割草,塄坎艾青青的,长得真好,但割回来,牛闻都不闻,混到其他草里,牛也不吃。或许是气味大吧。唯一有用的时候,是到五月端午时,爹割草时顺便搂两把艾回来,在门上窗上别了,一种略微涩苦的气味便在屋子里外淡淡飘荡。相比于荷包、蜂蜜粽子,艾叶在五月端午节,是最不起眼的点缀。
后来,进了城。到端午,街道上有农村老头老太太卖艾,又细又弱,扎成小小的一束,一束几毛钱。妻子就买几束回来,在大门旁立几根,在几个房间的窗户上也靠几枝,算是有端午节的气氛了。
艾让我刮目相看,是几年前给母亲看失眠病的时候。市中医医院的专家开了艾灸之方。我陪母亲到医药大厦买了灸疗器械后,服务员又打开一个红木盒子,只见一把细艾棒裁得整整齐齐,躺在黄绸子里。“这是艾条。”女服务员说。一问,一盒50元。母亲说,咱们老家村里那些角角落落的艾全躺在礼盒里,那要装多少盒呀。就没有买,回老家找了些艾用,效果也很好。
去年端午节,我回到老家,发现院子里、房檐台上、窗台上全晒着艾叶。一大捆艾堆在院中,妈戴着手套利索地往下捋叶子,父亲用弯刀剁秆秆。端午节几束艾就够用了,采这么多艾干啥?一问,母亲才告诉我,有人到村里来收艾,一斤2.5元钱,说药店收。村里人很高兴,这些艾草野生野长了这么多年,也没被人这么看重过呀。大伙就行动起来,先割门前屋后的,渠边河边的,再割崖头地塄的,用架子车拉,用背篓背,用担担。背篓和担这些工具,这些年收麦都不用,闲置了许久,现在用上了。
“艾,农历五月割的质量最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锻炼散心哩。”父亲说,言语间有着自豪。
老家这些牛都不爱吃的艾,野生野长的艾,能作为药材发挥作用也是一件喜事哩。况且,现在艾灸店也多了,艾的需求量也大了。
爹后来告诉我,割艾总共赚了2000元。我说割艾辛苦,也不缺这点钱,犯不着出这力。爹却不以为意,“这有啥,比以前三夏大忙割麦担麦龙口夺食轻松多了,况且那么多人治病还要用艾哩,都说咱这儿的艾好!”
我想起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说,“艾叶生则微苦太辛,熟则微辛太苦,生温熟热……服之则走三阴,而逐一切寒湿,转肃杀之气为融合。灸之则透百经,而治百种病邪,起沉疴之人为康泰。”他赞叹:“其功亦大矣!”这是一个医学家少有的情绪化的语言,是很高的评价了。艾,飘着辛苦的味道,却是疗病的佳药。老家的艾,被运到外地,不知道为多少人消除病痛呢。
今年端午节前,我又回到老家。在村里人家旁边、田地塄坎,我又见到了一丛丛的艾,绿森森的,高已及膝。父亲和乡亲们已经为今年割艾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