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候推磨,转眼,杜鹃啼血,金黄的油菜花已渐褪色,接着,一场桃花汛,在时阴、时雨、时雾、时晴的朦胧意象中,清明已悄然来临。
清明,万物吐纳,蛰虫应运而生,血脉中的勾连,是那一抔抔黄土、一丘丘坟冢。
母亲像一声叹息,安卧在亘古的大山中,萋萋荒草,森森树木。一缕白烟,一纸经幡,一束白花,插上无边的思念。
三十五个春秋,如白驹过隙,年仅五十的母亲在一个暮秋的黄昏,撒手人寰,含泪而去。当我兴高采烈地拎着一串从稻田里捉来的泥鳅,准备给羸弱的母亲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时,母亲已气若游丝,“嘎”一声断气了。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家里穷得叮当响,拿不出一个钢镚儿。母亲得的并非不治之症,不过是常规的胃肠疾病,只是东挪西借地在公社卫生院简单治疗后,母亲回家熬着、拖着。一个如日中天的母亲,就这样在贫困岁月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母亲是一棵苦菜花。我十六岁的时候,父亲罹患重病,一命呜呼,抛下了四个未成年的儿子,作为长子的我,一边放牛一边读书,帮着母亲扛起一个苦难的家。母亲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每天起早摸黑地种菜、养猪、养鸡,填补家用;晚上缝补衣服、纳鞋底,夜深人静,母亲清癯的身影晃动在昏黄的油灯下,含辛茹苦的母亲用瘦削的肩膀扛起生活的大山。
母亲是一束蒲公英,把爱的种子抛洒在血脉中的乡土。尽管生活异常艰难,母亲硬是咬着牙关,从鸡屁股里抠出一些学杂费,让我读了高中,以至于后来当了半辈子村干部,在广阔农村如鱼得水,弟弟们也陆续上了初中。我无法忘却,在一个白雾弥漫的早晨,母亲在崎岖山道上送我上学的背影。一字不识的母亲,懂得“耕读传家”的道理,告诫我们做人要善良厚道、勤俭持家、知书达理、尊老爱幼。母亲有一双巧手,侍弄得一手口齿留香的好菜,白菜、芥菜、萝卜菜腌得黄灿灿的、鲜美无比;萝卜干腌得香脆爽口;白萝卜腌成入口即化的“千里飘香”,一碟普通的农家小菜,一碗白粥白饭,打开了空空的味蕾,让清贫的生活有了况味。尽管生活的重担让母亲面色憔悴、骨瘦如柴,但母亲仍时刻不忘帮助邻里乡亲,远房二婶的衣服破了,母亲给予缝补;三叔鞋子烂了,母亲送去一双;六月的暴雨,四太的稻谷来不及归拢,母亲冒雨帮忙;杀了年猪,母亲盛一碗骨头汤,送给鳏独的五爷……
可敬、可怜的母亲啊!是一声长长的呼唤,是一首绵长的歌谣。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梨花、春雨、村坞,淅沥的雨丝,让万千蝴蝶追逐落花和流水,把思念的琴弦越拉越长。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