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以往规律,到了年三十的前一周,母亲是要做几板豆腐过年的。
做豆腐的前一天,母亲把晒干的黄豆从空酒坛里倒出,我呢,趁她无暇顾及偷偷抓几把,放入口袋,哈哈,这下可以在火熜里煨黄豆吃了。这豆子,着实可爱,淡黄、饱满、圆润,充满着对来年生长的希望。其实要捣鼓出上好的黄豆,也不是简单的事。初秋时节,父亲连梗带枝从地里拔来,用稻草一小把一小把捆起来,挂在屋檐下的晾衣竿上,任凭其日晒雨淋。等其叶子全部自动脱落,豆壳微微张开,父亲就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把它们搬到村里那个空旷的晒谷场上,摊摆在晒箕上,用木榔头敲、脚踩,使用各种手段,使豆子快速脱离其“母体”。接着母亲用筛子筛,风车扇,再把瘪的、霉的、烂的拣掉,再晒上几个猛日头,这样幸运保留下来的豆子,堪称黄豆中的上品了。
接着,母亲把事先计算好的黄豆放入存有清水的木桶中。经一周时间的浸泡,原来的干豆子膨胀了,这下可以磨豆浆了。我家堂前就有磨盘,平时磨一些面粉、米粉之类的,每逢过年过节磨盘是最忙碌的,一刻都停不下。准备就绪,开磨了,母亲一手握着磨盘上的木柄,一手用瓢添着带水的黄豆,我站在一两米开外的地方顺着母亲的力,顺势旋转地推着。不到一刻钟,磨盘咕噜、咕噜的声响让我觉得很烦,甚至是无聊,当初觉得要过年了,要做豆腐了那点高兴的心情瞬息就冲淡了。我试图想找些理由,逃避这单一的推磨动作,唉,一点都不好玩。
妈,我头晕。眼睛专门盯着磨在转,弄得我的头都有些晕了。那我拿块毛巾把你眼睛蒙起来就好了,坚持坚持,才刚刚开始呢。过了一会,我要上茅坑了……母亲没辙,嘀咕着,“懒人尿屎多!”趁此机会,我直接溜出家门,暂时逃离了这个可怕的磨盘,跟小伙伴们跌标、弹牛皮筋去了。接下去,母亲只能一个人磨了,直到把一水桶黄豆磨完。
傍晚,父亲在灶间的大锅里烧开水。“水快开了,水快开了。”父亲吆喝着。这明摆着是催促着母亲把磨好的生浆汁准备停当。母亲此时把磨好的生浆液里掺些温水,收好袋口,用力挤压着。我也装模作样地去挤压几下,可母亲不耐烦地说,走开,走开,轧天轧地的,你做不好生活的。我悻悻地在一旁看着热闹。
生豆浆榨好后,倒入锅内煮沸,母亲边煮边要撇去面上浮着的泡沫。时不时地提醒烧柴的父亲柴火要旺一点,要少一点,并看着闹钟,掌控着煮豆浆的时间。
要点卤了。母亲从橱里拿出一个盐卤钵头,钵头是常年放在盐篮下面的,滴差不多一年时间刚好家里过年时做几板豆腐的量。
母亲把盐卤慢慢倒入锅中的豆浆里,并用勺子轻轻搅匀。不久之后,奇了,豆浆就慢慢凝结成豆腐花了。母亲顺势拿来勺子舀了一碗,浇了一点酱油,说,小祖宗,豆腐脑好吃了。我捧起汤碗,拿了一个小瓢,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感觉一点也不烫。吃完后,还用舌头舔了舔碗内四周,恨不得把碗也咬下去。
锅里煮的豆浆过了二十多分钟,母亲用勺子轻轻舀入已铺好纱布的木托盆容器里。盛满后,用包布将豆腐花包起,盖上木板,压上几个小时。待到晚餐时,母亲就会端上一大碗红烧豆腐,那种滋味,那种快感,到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多年来,闲空时捋捋过往的事,每每都会聊起母亲过年时做豆腐的那些闲趣。现在,母亲年龄也大了,做不了这般的体力活了。但到了年边时,她还常在嘀咕,要是年轻几岁,再做几板豆腐让我们尝尝,是多么好的事。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