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踏黄金路(版画) 54.2×49厘米 1962年至1965年 李焕民
守望(版画) 148×95厘米 2014年 李焕民
日前,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国家画院、四川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四川省美术家协会、成都画院、北京画院共同主办的“雪域放歌——李焕民艺术展”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开幕。展览通过李焕民创作的70余件版画、油画、素描、创作稿、写生稿等作品,系统地梳理了他一生的创作脉络,多面地展示了他的艺术人生。
李焕民是20世纪走向西部的画家群体中的一员,是中国版画艺术史上的一面旗帜,他的艺术与西藏主题密不可分。李焕民选择西藏看似偶然,却有着历史的必然性。入藏初期,他的作品侧重再现对藏民生存样态的关怀;“文革”后,其创作追求形式,弱化主题性;90年代起,他寻找着藏地的精神性表达,超时空的永恒性和纪念碑式的意味是这个时期的典型特征。在数十年的艺术追求中,他创造的艺术高峰为我们当下树立了标准。
李焕民原名何国儒,1930年生于北平,1946年参加北师大开办的由中共地下党领导的团结中学生的进步组织“补习班”,1947年考入国立北平艺专。一年后,因参与学生运动,被国民党通缉。在共产党的安排下,何国儒更名为李焕民,前往解放区。新中国成立后,李焕民进入中央美院“美干班”学习,其创作的抗美援朝宣传画《谁敢来侵犯我们,我们就叫他灭亡!》,先后在新华社、《人民日报》等发表。1951年,李焕民被派到重庆《新华日报》美术组工作,开启了他一生的西藏情缘。
1953年,年轻的李焕民第一次进入西藏, 此行也让他看到了“从农奴制度的绝境中爆发出来的巨大生命力”。从此,日喀则、江孜、亚东、当雄、唐古拉山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政治主题是20世纪中期的艺术家无法回避的责任,李焕民在新中国时期的创作采用了真切动人的手法来表达对少数民族的持续关注,符合时代精神。至1976年,李焕民创作了《织花毯》《扬青稞》《藏族女孩》《攻读》《初踏黄金路》等作品。
其中,《织花毯》1953年一问世即引起版画界注意。作品中,两个青年藏族女孩正在织花毯,油画的光影效果在画面中亦有呈现,刀法的创新使得花毯的表现层次丰富。表现美是这张作品的初衷,但其主体仍是一个带有古典主义美的汉族少女穿着藏族衣服的形象。
1957年,李焕民创作了《扬青稞》,该作品灵感源自速写中对细节的感悟,并迅速概括为天、地、人之间的关系。画面中相互的穿插关系有着清晰的内在逻辑,稳定的“山”字形构图与独特的仰视,呈现出一种神圣感。画家从写生感受中升华立意,再整合艺术语言,形成画面意境的表达。
李焕民在创作《藏族女孩》时,经历了典型形象的寻觅和刻画过程。他发现藏族孩子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通过观察大量藏族儿童形象,提炼出艺术表达的核心——对眼睛、嘴唇等细节的表现,一个欲言又止、害羞好奇的矛盾体跃然纸间。而他的《攻读》也是一件感人至深的作品,一方面在于其形象刻画,另一方面则在于其题材内容。形象细腻,刀法讲究,令物象的塑造更为精准,呈现出写实的形象和写意的画面效果。
1963年《初踏黄金路》的问世,奠定了李焕民在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该作品以“砸碎千年铁锁链,一步跨千年”为主题,描绘了藏族女性牵着驮满青稞的牦牛回家的场景。作品充斥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情绪,让观者似乎看到了藏族聚居区收割运粮的现场,看到了藏族人民的跨越式进步。选择藏族女性作为画面形象,是在李焕民艺术构思不断升华后的产物,其用意深刻。主观处理画面色调,金黄色的麦田与藏族女孩红色的衣袍形成色彩交响曲。构图体现了画家对作品形式感的强调和画面构成的重视,作品透露出音乐性的表达,灿烂、斑斓,简洁却又满是内容。
此次展览中,《医》《新建藏族小学》是铜版画,其审美趣味与解放区木刻不同,无论构图、人物形象塑造,还是光影处理等,都可见欧洲大师伦勃朗的影响。而《高原峡谷》则跳出具体事物的描写,思维开阔,其立意和构图所展现出来的思维方式有所改变,欧式意味明显减少。
“文革”结束后,李焕民仍“深耕”在藏地沃土,在艺术表现上也明显倾向于个体对生命存在和自然环境的体悟,弱化主题性意涵,从题材内容到构图充满了理性却又浪漫的气息。《在那遥远的地方》寄托了李焕民青年时期的想象。20世纪30年代,王洛宾创作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使得青藏成为众多青年人心中的“诗和远方”。年少的李焕民为之入迷,由此对远方的西藏怀有深切的情结。该作品画面以单纯、细腻而美好的人物形象指代了画家心中“好姑娘”的向往。这种浪漫主义创作方式在这一时期显得尤为突出。
可以说,李焕民艺术历程的每个转换都伴随着时代变迁。古稀之年,他依然行走于藏地沃土,找寻着人性的共识。新的视觉元素促使他开始思考艺术的终极问题。《高原之母》《守望》《吉祥如意》《开犁》等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作品呈现出跨时空属性,具有纪念碑式的意味,是画家历史积淀的物化与升华。
2014年问世的《守望》是年迈的李焕民在艺术路上的最后力作,画家希望以此寄托他对守住牧民朴实、浑厚、坚强本色的期许,亦流露出对未来更好的展望。画面的雕塑性彰显出人物的精神力量,其写意性亦有着牧歌式的抒情。与其说是藏族妇女守望赛马会,不如说是李焕民守望着这片精神家园的过去与未来,守望着自己的艺术信仰。
对于藏族的宗教信仰,李焕民既是热情的融入者,又是冷静的旁观者。他从未创作关涉宗教题材的作品,那些带有宗教意味的仪式被他视作藏地的底色而超越了其本身的意涵。李焕民在主题表现上倾向于刻画人的精神性,从个体到族群,再到整个人类精神命运的表达。
李焕民的藏族朋友为他起了一个藏族名字:贡嘎降措,意为“雪山大海”。他的艺术一如其名,在深入中求变,在开掘中重寻,每个转换都在“摸高”与“深挖”。他放歌雪域高原,记录下藏地半个多世纪的沧桑巨变,不断找寻着一个民族不朽的精神源泉。
(作者系北京画院理论部编务)
编辑:张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