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一个春日，我和朋友去白鹿原闲游，途经一村，见村边一高坡下，一人在对一排绿树作画。其人乱发如草，若道若仙，显得神闲气定。他的周围是彻天彻地的麦田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有鸟在枝头鸣，有风在原野吹，天蓝地绿，一派盎然春意。
　　便发顽劣好奇之心，上前轻拍了那人一下。那人蓦然回头，一张熟悉的脸，竟是画家樊昌哲，早就腻熟的。便知附近的村庄即他的老家，便被邀至老宅去坐。数间青砖瓦房，一庭春雨，满地瓢儿菜。萝卜糁子饭，瓦壶菊花茶。当然饭间少不了几盅老酒，主客相谈甚欢，微醺而别。
　　此后几日，我又与画家余凡君转弯抹角地来到钟楼西北角省美术家协会院内，专程造访昌哲君。在一排低矮的平房前，我们敲开了他的房门。两间小房，外间为他的卧室兼会客室，里间为他的画室。画室地上，铺着一张席大的宣纸，纸上有一幅尚未完成的寿桃画作，墨迹淋漓的，还未完全干。其时，昌哲已是陕西省美协的秘书长，知名花鸟画家，名动古城，声名远播潼关之外，不意，好多画竟是在如此寒素的地方作就，实令我惊讶不已。
　　喝茶闲话，便翻出他的画册来看，有画集，有册页，有发表在报纸上的，有发表在杂志上的，还有画成裱好的和没有装裱的，觉得幅幅写意，有情趣有生机。残荷野芦中的白鹭，荒草中相依为命的芦雁，严冬荒原上的鹌鹑，月夜河湾中的野天鹅，春光中的八哥，无不显示出生命的强健、坚韧；即就是一些家禽，譬如乌鸡、锦鸡等，也是冠大足粗，一副雄视阔步相。秋草、芦荻、残荷、月夜、荒原，这些野禽们赖以生存的背景性的东西，或虚或实，幻幻生生，营造出一种凝重、荒寂的氛围，一下子把生命的原始态彰显出来。而雨后鲜艳欲滴的牡丹，秋后枝叶披离果实累累的鲜桃，夏日有蜻蜓浮掠其上的清荷，枝蔓繁盛的葫芦，似是而非，形神兼备，大有其师蔡鹤汀先生和白石老人的笔意。其用笔之妙，如清风掠过池萍；其笔意之畅，似诗人酒酣后吟哦，尽得天然之趣。我把玩不已，爱不释手，想昌哲果非浪得虚名之辈啊。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我和昌哲操业不同，一弄文，一弄画，各有圈子，各有朋友，忽忽竟有两年多未曾谋面。其实，我在心里一直念着这位忘年交的老大哥的。其间，听说他当了陕西省花鸟画协会的会长，许多画被收藏、展出，且得了大奖，还很为他高兴了一阵子呢。
　　今年春天一个薄阴的日子，我有些泼烦，去了一趟乐游原上的青龙寺。赏樱花而樱花未开，只好信步在寺中闲走，不觉便到了云天阁。恰逢省花鸟画协会在此办展，便一路仔细地看了，不意，便见到了昌哲画的一幅凌霄，那凌霄枝繁花盛，如蛟龙飞升，有一种勃勃生气，且笔意繁简有度，奔放恣意，不觉痴呆。不想数年不见，昌哲的画艺竟有了如此大的精进。欣喜之余，不禁发出感叹：我和昌哲君真是有缘啊。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