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相框

发布时间:   作者:闫江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闫江


羊路洼是外婆家门前的一条路,是长斜坡。我每次上这条洼,中途必定要歇一歇。
  母亲看到歇在半洼的我便说:“我们那会从底沟的井,把水摇上来,一次担两桶水往上走,你光走还熬了,这些娃娃要好好在农村锻炼锻炼。”听了这话我自然不能落下,喘够了气,向上奔去。
  但我记事起,院里已经有了水窖。舅舅的任务就是吊水,把家里的水缸添满,直到铜瓢漂在缸沿上。
  没上学前,在外婆家待得最多,上学后,寒暑假也会回外婆家。每次回去,外婆总会在洼上等着我。每回离开,外婆也总会在洼上送我。直到我走到底沟往上看,外婆还在洼上的树下站着,望着。
  外婆家的墙上有两个相框,里面排满了照片。每次回去,我都要盯上许久。
  起初在老房子,这两个相框在七尺大柜的上方挂着,年幼的我每次看都要费劲攀着柜沿将头往前伸,仔细端详。
  外婆那个年代的人,在照片里没有很多动作,要么站着,要么坐着。可是看到母亲这代人的照片,墨镜、烫发、牛仔裤,就会直接跟当时的“时髦”联系起来。不光我看,大人们时常也会站在相框前看上一阵,谈论着相片中打扮时兴的自己。
  外婆一直是短发,是个干活利索的农村妇女。外婆每次做饭都是一捆一捆地从院外往家里抱柴,我就跟在后面捡掉落的柴。要是烧火用的是玉米秆,我就坐在灶口,盯着外露的秆尾冒出的烟气,想到外爷抽的老旱烟是不是也是这样冒的烟。遇上天冷做饭,家里就会水汽弥漫,我坐在绿色的门槛上往外引,看着白色的雾气呼呼往外涌,就赶紧起身感受这片刻的腾云驾雾。等到饭做好了,雾气也散了。如今想来,柴火饭是顶香的。
  秋收时节,大人会在场上打场,一直打到天黑。农村的晚上,一片漆黑,只有漫天的星星排列在银河周围。坐在场上,听大人说,这条银河隔开了牛郎织女,每年只能见一次面。我想,这神奇的天空,我什么时候能飞上去,亲自去看一看牛郎织女。
  外婆有两条头巾,一条绿色,一条粉色,遇上做农活或是赶集,就会戴上。
  出去锄地,我跟着外婆。外婆戴着绿头巾,我戴着粉头巾。外婆提着筐子,里面放着干粮和水壶,我扛着锄头。外婆干了一上午农活,到地头准备喝一口水解解渴,只看到呼呼大睡的我抱着喝干的水壶。
  “这个碎家伙,跟上就是打折水壶子的。”外婆回忆起来总会笑到把眼睛挤成一条缝。
  做农活会套驴车,大人步行着拉驴,我坐在车前一角。每每看到驴屁股向外努,抛出驴粪蛋,我总会伴随着一段笑声,大叫外婆。
  外婆有一个自己的衣柜,每次赶集前,都会从柜子上方取一大串钥匙下来,从中选择一把打开衣柜门。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黑色的女士皮鞋,换好再把柜门一锁,顺手把钥匙放在我够不着的柜子上方。最后照着穿衣镜,系好头巾。那时的我,就算踩着凳子也够不着柜顶,总想着柜门后方,是怎样一方神奇的天地。
  合上的柜门,上面都有不一样的图案。立柜上是山水,天地间,泛着孤舟,远石上飘立着青松。起初我对这些画是不明白的,等我上了学才明白,这普通的柜门上竟还透露出几分诗意来。七尺大柜的中间,画着老虎,一掌盖在石尖上,凶狠的眼神下方,是锋利的獠牙,仰天长啸。两侧则画着花鸟,花团锦簇,双鸟并足。这些逼真的手工画,让我对画也有了一丝研究。
  外婆是我小时候见过嗓门大且顶能说的人。饭做好,站在院里,声音直喊到在房梁峁翻地的外爷耳边,赶集前声音直传到底沟老姊妹家。外婆要是说起来,可以从吃饭说到点灯,从点灯说到关灯,从说话声替换成钟表的嘀嗒声,这一场对话才最终结束。遇到红白事,逢人更是能说上一天。转头回家,再将这一天收集到的信息,尽数说一遍。我总在这独场的演说中,早早靠着大人的膝盖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昨夜炕上盘坐的人,只剩我还钻在被窝里。扫炕的笤帚从我被边划过,伴随着外婆晨起的催促。大锅的水滚冒起来,呼叫着下一个人洗脸。砖地已被舅舅的洗脸水泼湿。外爷对着穿衣镜,把半干的头发,梳出一条条纹路。
  后来,外婆家从洼上搬到了公路边。每次回去,我们还是会找机会再走一走这条洼。
  那两个相框依然在,随着新房建成,挪移到偏房的立柜上。每次回去,我依旧会在相框前立上一阵。与之前不同的是,里面增添了许多新照片,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照片,我总会站在穿衣镜前比对着相片里的自己。

编辑:晓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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