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鹏程
鲁迅改定后寄回,收入《国立西北大学、陕西教育厅合办暑期学校讲演集(二)》中,1925年3月29日由西北大学出版部印行。鲁迅在1924年八九月间的日记中对此记录甚细:
8月23日,“上午以《中国小说史略》及《呐喊》各五部寄长安,分赠蔡江澄、段绍岩、王翰芳、昝健行、薛效宽。……寄昝健行信”。
29日,“得昝健行、薛效宽信”。
9月3日,“夜收西大所寄讲稿一卷”。
5日,“夜订阅西北大学讲稿”。
8日,“上午以改定之讲稿寄西北大学出版部”。
9日,“上午寄昝健行、薛效宽信”。
12日,“午后得西北大学出版部信”。
《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虽经发表,但流传不广。鲁迅生前未收入集中,《全集》和《补遗》都未编入。后收入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一版一印的《中国小说史略》的“附录”中。但毫无疑问,鲁迅的西安讲演“是鲁迅全部讲演中花费时间和精力最多的一次,给我们留下的讲稿,也是所有讲稿中最长的一篇”。
1957年7月,《收获》杂志创刊号卷首刊登了鲁迅在西北大学暑期学校的讲演稿《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日本学者竹内实看到后,将此讲稿与《中国小说史略》进行分析比较:
现将二者对照比较,没有发现增补新材料,也几乎没有作品引用方面的介绍,只是重点地列举了作品名称,对其中的主要作品作了较《史略》更为简明的介绍。在全书总序和各章的开头都概括地提示了篇章的主要内容,使读者对小说史有一个完整的印象,这对了解全书内容无疑说是有益的。此外,正如《史略》这本书在序言中所说的这本书是作为教材使用的,所以在对《史略》省略掉的作品的评价、各个时代的思潮和弊病——所谓时代性——以及对现代文明的批评,对国民性的批判等诸点上,通过这次讲演,都会感到更为浓厚的兴趣。在《史略》的引用、考证目的、褒贬上,通过这次讲演有两三处似乎更加清楚了。记录作得比较忠实、完善,正如许广平和王鲁彦等事后追述的有亲临其境、亲耳躬听鲁迅在课堂上生动的讲解之感,同时亦有可能指出它与杂感相同的表达方法。
竹内实的这种比对无疑是较笼统和粗疏的(或许与其读的是日文版有关),对鲁迅的表里发挥与发明创见视而未见。而且,竹内实忽略了《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的讲演稿的特征,忽视了其在学术普及方面的典范意义。《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用的白话,做到明白晓畅,听读易懂”,而且能“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不仅评价了古典的小说,而且随时提到这些小说的写法,怎样刻画古代可爱的人与可憎的人,也引导听讲者开动脑筋,去判别是非、善恶、美丑,为他们的写作,提供了不少的创作原则和方法”,“不仅讲述了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的过程,而且对每一部著名小说作出言简意赅、严正精辟的评论”,尤其是“提出了《史略》中未曾论及的新观点和新例证,修正了《史略》中某些欠妥或不够准确的说法,深入浅出、通俗严正、联系实际地进行讲授,使得这部讲稿具有高度的艺术特色和学术价值,为进一步研究中国小说史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以《中国小说史略》为蓝本,作为讲稿,鲍国华的评价较为到位:“以白话书写,保持口语化和现场感,从而在专著、讲义和演说的缝隙之间体现出独特的学术价值和文体特征,其突出意义不在于观点的确凿不移,或结构的严谨整饬,而是在政治与学术、讲演与著作、课堂与书斋、白话与文言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成为现代中国学术史、教育史和文学史上的一个独特的文本。”
第二十二章
“像春风化雨”:鲁迅讲课的魅力
在暑期学校的讲师中,鲁迅作为“小说大家”是很受听讲学员欢迎的。他的小说创作“在现代中国的演进历程中,发挥着引导彼时国民、给以希望、启迪青年等巨大作用,具有积极的时代意义,同时这些作品具有较强的艺术价值及精神感染力(典型的品格)而为时人所推崇;另一方面,由于鲁迅巨大的人格魅力及其文坛领袖地位,使得其作益为时人推重”。从当年听讲者的回忆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鲁迅的影响力和感召力。
鲁迅很会讲课,他的课内容丰富充实,讲授灵活生动,注重跟学生的交流互动,很能抓住学生、吸引学生。他的中国小说史课程,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都极受欢迎。每次上课,教室里座无虚席,门口和走廊都挤满了学生。作为“作家型演说家”,鲁迅的发挥总能达到很好的现场效果,凡是听过他讲演的无不承认这一点。鲁迅演讲“以生动活泼、通俗易懂著称,除了幽默诙谐的演说语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议论的形象化。鲁迅演讲不喜欢搞概念化的解说,也不追求多么华丽的文辞,他特别善于用生活中的具体事例来说明深刻的道理,使听者不厌”。他善于“将听众的注意力聚焦于演说者身上,从而达到一种共思共享、交流互动的境界”。虽然他的讲演没有留下声色情貌俱在的影音资料,但阅读鲁迅留下的文艺性和可读性很强的讲演稿,我们仍很容易感受到他突出的讲演才能和易于接受的特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