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润物无声的潇潇春雨后,莽莽周原朝霞红红彤彤,春风暖融融的。极目远望,周原之上,草绿了,树吐芽了。冬季被野火烧过的荒地上,冒出来的芊芊草芽格外醒目,它们宣告着重现生机的奇迹。
行走在周原之地,细看慢察,不少早生的春草,开着红白蓝黄的小花,颇有一种“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气魄。你看那桃树、杏树、柳树、杨树、梨树等多种树木,各自吐芽、吐蕾、绽放,任凭风吹雨打,总以一种全新的蓬勃的生命力示众。在这个日子,我见到了一棵不同凡响的树与花。
细密的碎花,洁白如雪,像小喇叭挂满枝头,锈铁一般的树杈上,有的只是花,细碎的叶片躲在花儿的身后甘当配角。满树的花儿袒露着胸怀,开得热烈、兴奋,满含激情,毫无遮掩地把它的芬芳抛洒,那慷慨、那无私、那倾情,让我震撼了,陶醉了。
这棵争奇斗艳的花树不是路边的小树,不是公园的景观树,不是荒郊野外的无名无姓树,不是花籽随风飘落而生的野种,也不是招摇显媚的富贵树,它是百姓敬仰的树。三千年时光守护的树,几代人不离不弃囗中念念、心里挂念的树,它在古周原沃土上独树一帜,万人顶礼膜拜,以它的神韵养育后代、福泽家园。它的花,自然孕育着神灵,吐芬芳,传香韵,聚人气。
我再次走近它的时候,恰逢一年清明。蘑菇云状的树冠,白色如玉的花儿,使着劲盛开。仰望它的神态,它是我见过的所有树中花儿开得最繁盛、最密集、香气持续最长的。我想,盛夏之日,它会以包容的心态,把绿意、凉爽、欢快带给人们。年年如此,纵使岁月烟波浩渺,它总是准时在四月盛开,吸引着人们前来聆听古老而传奇的故事。
昔日挤在庙宇一角守望破旧的院落,几年前,一群虔诚的信徒,大胆地给它的主人召公搭建房子,给树腾出空间,松土、施肥、浇水、建围栏,眼前没有了遮挡,它的视野辽远了、开阔了、幽深了。
这棵历经战乱风云的甘棠树,在刘家塬人的呵护下,在古西周的沃土上重新抽枝、发芽、开花、结果。树杆长得有水桶般壮实,如一位血气方刚的青年活力无限。在古周原的众多村子中,这棵树以它的厚度、神韵、历史、故事,技压群芳。
“周原朊朊,堇荼如饴”。千百年来,这里的人视门前的甘棠树为神灵树、庇护树,贴上性命保护它。
西周初,文王之子姬奭因食邑于召,被称为召公,他的采邑之地就得名召亭。后来,他被封于燕国,便派儿子去管理,自己则留在镐京辅佐皇室,经常来到召亭周边的原野体恤民情。《水经注》记载该地,南有雍河,北有横水河,世谓“树亭川”。这里唐宋元时称召亭村,新中国成立初改为刘家塬,不久又改为召伯大队,几十年后恢复了原名。召亭村也罢,刘家塬也罢,周原也好,都是召公脚踩过的沃土。岁月更迭,烟云飞渡,人口的多寡,流水式的一辈辈人,血脉相连。从呱呱坠地到与泥土合二为一,甘棠树的花香浸润着骨髓,以周之礼仪,生生不息,与甘棠树一起沐浴周风。
清明这天,地方大小官员、商家、生意人、善男信女和众多百姓,像赶春天的一场约会,聚拢在甘棠园,虔诚地向召公塑像静默,行祭祀礼。从凝视的眼神里,从恭敬的礼仪里,从谈论的话题中,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位先贤不同凡响的人格魅力,对后世子孙的感染、熏陶、教诲。
每每踏上这片塬区,我总是千万次地追寻谜一样的答案,寻找神树背后感人至深的故事。
在村史馆,锈迹斑驳的老物件、泛黄的经书、字迹脱落的《史记》,都在默默讲述西周时召公放弃权贵,从京都周城一路奔向召地,与百姓谈天说地,指导种植五谷杂粮,处理政事、解决纷争、诉讼断案的印记。
召公下乡走进村庄,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不得已还要停留多日。他在一棵高大的甘棠树下歇息,时间长了,当地百姓就想在树下营造一座豪宅,让召公能有一处安歇之地。不料,消息传到召公耳朵里,他没有给出答复,而是召集大家来到甘棠树下,对着众人说:“嗟!以吾一身,而劳百姓,此非吾先君文王之志也。”他婉言谢绝为自己营造安息之所的想法,仍天天“出而就蒸庶(老百姓)于阡陌陇亩之间而听断焉”。看到老百姓为一丁点烦事讨公道,要往返乡间而耽误农桑,便“庐于树下”,在甘棠树下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临时住下断讼。召公看似简单的行为,令民众大为感佩,“百姓大悦,耕桑者倍力以劝,于是岁大稔,民给家足”。
清光绪年间光绪帝御赐的“甘棠遗爱”厚重的牌匾,静静地矗立在村史馆玻璃罩的保护中,无声地讲述着先贤的智慧和仁政思想,成为召公廉洁爱民情怀的特定字眼。
百姓把甘棠树作为召公勤政爱民的化身、象征,出现了广植甘棠树、“敬其人爱其树”的现象。甘棠树也就成了不平凡之树、千百年来的名树。
徜徉绿毯似的甘棠园,人们静静地赏花追古,敬先贤、话当今、思来日。神魂飞扬,陶然如醉。彼时,你纵使有千种愁思、万般忧,也将全部消融在这一树花香之中。
周原上的那棵树
发布时间:
作者: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