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飞
焦庄的八十年代,挑猪是一门红火手艺。家伙简单,一刀下去钱就来。
村里的安安就是一个挑猪匠,孩子们都叫他安安叔。
安安叔他大也是挑猪的。安安叔屋里姊妹多,没念几天书,年纪小小的就开始挣工分了。到了十五岁,他大见他个子高,劲大,便让他跟人学泥水匠,安安叔觉得太挣,不愿意学。他大又让他去学编笼。在农村用柳条编的簸箕、抄笼是很受农民喜爱的,可是安安叔觉得每天坐在那里,面对一堆不会讲话的枝条也太乏味了。
后来,他大就让安安叔跟着自己学挑猪。
可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安安叔很快就掌握挑猪的“路数”,可以单独出去完成劁猪的任务。
有需要挑猪的,都要提前和村里几户人一起约好,让人给安安叔捎话过来,说哪个村几队有几户需要挑猪。
安安叔收到别人捎的口信都会及时回话,一般都是让这几家人那天干早不要喂猪。挑猪也是一个小手术,猪吃得太饱不好操作,对猪的健康也不利。
安安叔每次都会准点到达,一点不会耽误别人的事儿,说到做到。
有一次,钟家寨五户人家有十头猪需要挑,让人捎话给安安叔。安安答复说三天以后会按时到钟家寨。
没成想,安安叔第二天就病了,头晕乎乎的。他赶紧找大夫抓药吃。第三天干早天还没亮,安安叔就从炕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去了钟家寨。到钟家寨时天刚麻亮。
由于病还没好利索,早起又忙着赶路,再加上连续挑猪很费力气,安安叔突然晕了。
主家赶紧把人抬到炕上弄了一点沫糊给他喝下,过了一会安安叔缓过来了,立马起来继续挑猪。
主家让他歇歇,说今天挑不完就住下,明天接着挑,不急。
安安叔说,今天这几家都没有喂猪,今不挑,猪白饿了那么久,明又要接着挨饿。再说,今个主家在屋里等我,我不去,明个人家又要在屋里等,把时间都耽搁了。说完这话安安叔就赶往下一家了。
安安叔跳进猪圈,和主家男人一起把猪抓住抬出来。猪被放在蛇皮袋子上。主家男人按着猪头揪住猪耳朵,安安叔用一只脚踩着猪挨在地上的一只后腿,另一只腿的膝盖跪在猪的后脊梁上。一只手掰开猪的一条腿,另一只手拿着挑猪刀在小猪胯下轻轻一划,伸出食指和中指一掏,“猪宝”就被拉出来了。惊恐的猪这时候开始猛烈嚎叫,安安叔在伤口地方撒一点自带的草木灰。非人类的“计划生育”这个时候才算完成了。
别的挑猪匠挑猪结束后会把猪放进猪圈里,洗手、拿钱、走人,安安叔每次挑猪结束后,不管再忙多晚,都会蹲在猪圈边观察半个小时,看一下猪的伤口有没有流血,有没有裂开,看看猪的状态好着还是有不好。
安安叔还学了一点兽医知识,遇见村民的猪有点小毛病什么的,也会给诊治一下,从来不要钱。
安安叔的草木灰可是“宝贝”。这是他空闲时到塬上扯金银花藤和蒲公英回来,晒干烧成灰的。金银花和蒲公英都有杀菌消炎的作用,所以他挑猪从来没出过乱子。
安安叔受到十里八乡村民们的信任,无论是小猪娃还是大猪,都等着安安叔来挑。
当时武功县有个大的养猪场,养了五头母猪下了四十七头小猪。听说焦庄的安安挑猪手艺好,还专门派人来村里接安安叔去跨地区去挑猪。整整挑了两天两夜,安安叔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武功猪场后来给安安叔送了一面锦旗:技术精湛手到病除。
现在乡村养猪的人少了,挑猪匠这个行当也慢慢成为一种记忆。安安叔早就不再挑猪了,也无猪可挑。
年岁大了的安安叔天天坐在自家的门口晒暖暖,不知疲惫地看着村巷里你来我往的人。他的身边总是放着一个掉了颜色的空空的挎包,那是多年前安安叔走乡串户,放挑猪工具使用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