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巨怀
标准的军人气度。可当帖礼志条件反射行军礼举起右手的一刹那,落在半空中的右手却不自然地僵在黑压压的人群的目光中。帖礼志的脑海一瞬间惊涛拍岸,激流汹涌,眼前一片黑暗,足足有四五秒失去知觉,不知日月轮转。心潮起伏双眼同样热泪盈眶的雷县长轻轻地拍了拍帖礼志的肩膀,把帖礼志依然悬在半空的右手拉了下来,当他看到帖礼志右眼中滑落的一颗莫名的泪珠时,心如刀绞的雷县长猛地转过身去,把正被王家堡的族亲簇拥着的王武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王主任,帖礼志现在是书房沟的土改工作组组长,你们该是老相识了吧?”
刚才还谈笑风生、一脸阳光的王武被眼前一幕彻底击倒了。书房沟人眼中的卧龙先生,书房沟后生心目中的偶像,怎么十几年下来成了叫人不忍目睹的卖马秦琼?毕竟是走州过府的人,满脸不解的他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两秒,就急忙趁势向前伸出双手。
“礼志哥,你可是我走向革命的引路人,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木偶般呆立的帖礼志,看着热情洋溢伸出双手的王武,稍一迟疑,便急忙把双手在自己的老布裤上擦了擦,向前跨了一步迎了上去。
不知疲倦日夜欢笑个不停的龙泉河,今年早了足足有半个月就结上了薄冰。凛冽的寒风在龙盘虎踞之势的书房沟一个跟头下去,就化成了郁勃氤氲的淡绿色的雾,曚昽苍白的光从阴沉的天空反射至黄色的大地,整个书房沟转眼间就成了水乳交融、如梦如幻的世界。
在王武的主持下,王茂德的田产一夜间又成了寻常百姓人家的心头肉,王武家只留下了王家祠堂这个独门独院十几间的小院子和南塬边一年两料的四亩水浇地。就这王武还觉得不彻底,动员老父亲愣是打开了西府人传说中的直达宝鸡城的高窑地道。高窑是西府地区坡塬地方的人家防御土匪外患修建的一种藏匿家财的暗道。入口开一仅容人身的直筒,视窑背高低,再打一小窑于住窑之上,内储米、面和石块、土枪。高窑面向院中,可向外投掷石块、射击,如遇警,全家可由直筒上入高窑,然后用磨盘盖住筒口,用土封住,火烧不着,烟熏不到。这只是一般人家的高窑构筑,大财主家的高窑,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暗道,真可谓奇思妙想,如八卦阵般神秘,一般都有一两个出口,长度视财富而定。王武家的高窑修得可以说是奇门遁甲般神秘,高窑门竟然藏在王家花园凉亭边的石阶下。王武家的高窑虽说没有传说中的直达宝鸡城那么幽深,却真叫土改工作人员领教了现实财富的辉煌。
王茂德领着帖礼志几个人匍匐着进入直道前行三十多米,点燃壁灯,叫从小到大看腻了荣华富贵的帖礼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个二三十平方米的拐窑里置满了老瓮老缸,里面盛着头茬面粉,足足有七八千斤;为了防潮防鼠,每个瓮口都铺了有半尺厚的垫有烧纸的麦草灰,然后才用十厘米厚的楸木盖子盖上。除了面粉外,还有四五口一米口径的老瓮填满了黄澄澄脆生生的锅盔。帖礼志用手一掰,竟然和田家坡市场上的锅盔一样新鲜,散发出新麦面才有的芬芳,看来这个拐窑里的东西是定期有专人置换的。满缸满缸的菜籽油叫帖礼志心里不由得犯起嘀咕,这可是能养活百八十人多半年的口粮呀。第二个拐窑是躲过三道机关走了四十米才出现的,第二个拐窑比第一个拐窑大了四五倍,有上百平方米,而且是六连窑,六孔拐窑一字排开,每孔拐窑光壁灯就有四盏。这六孔拐窑里面填充得满满当当,全部是帖礼志叫不上名的陶器、瓷器、青铜器和绫罗绸缎、漆木匣子类的贵重物件。看到这里,一直阴沉着脸自打帖礼志见到他的这两天里未开口说一句话的书房沟曾经第一大能人,终于忍耐不住,磨磨蹭蹭把帖礼志拉到最后一孔拐窑里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