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白
陕北方言中,有许多鲜活生动、闻音生意的词,比如斗阵、火枪和光景,三词都富含着岁月沧桑、历史留痕。溯源想象一下当境画面,倏生绵延美意、宏阔场景。
斗阵一词类似于武林里的斗阵斗法,裹挟着浓厚的战火硝烟。在两军对垒时是声东击西,还是围魏救赵,那是军事专家或战场指挥官们的职权,史上也不乏经典案例。问题在我初识此词时年少懵懂,父辈提及此词的含义竟是孩子间一言不合地动手动脚,再严重点就是斗殴打架。虽说后来延及成人,毕竟与军事没一毛钱关系。成年后看过古人所绘的《斗阵图》,也知道了战争与和平何其地让人迷惘与揪心。很显然斗阵一词是军事术语的留存,可惜它历经数千载时光,沦落为民间小儿间的日常儿戏,真让人感慨不已。
同样,最早认识火枪一词,是那根用于疏通因含硫量过高几近板结的灶火或木或铁的棍。经火枪戳捅,灶火即刻呼呼生风,扑腾的火焰呈现钢蓝、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绚烂。我们这代人,青少年时代没有天然气入户,取暖做饭全是柴火煤炭烟熏火燎、烟火气十足的画面。只是那根被称为火枪的铁棍,因家境不同档次也有所不同,家境好的火枪会制得非常精美,甚而装有手柄;普通人家的极有可能就是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或树枝。后来,随着年长和见识增广,知道了那根叫火枪的捅火铁棍也叫火柱。尤其是知道了火药兵器的使用宣告冷兵器时代的结束,火药、火铳、火枪、火炮,乃至如今的巡航导弹、火箭、太空空间站……顺时而生。我明白了,火枪原本是军械一件。和斗阵一词相同,经岁月长风,火枪在陕北大地上,同样沦落为民间生活中的一件日常用具。
上述两词足以佐证陕北这块热土,过往是兵家必争之地,有过多少战乱祸及时人。两词随着时日步入民间,并随着科技的发展沦为历史遗物。
再说光景。光在辞典里是高光正的代名词,和水一样是万物的生命之源。阳光、月光、星光、火光、闪光、夜光等自然光泽,也有非自然的油灯、蜡烛,直至火能、水能、风能、光能(光伏)所发的电。中国神话中燧人氏的钻木取火,西方世界里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与冶炼术诞生同脉,都是人类在冷兵器时代寻找火种的历史镶嵌,是值得我们尊崇敬佩向光而生的神仙。阳光普照是我特别喜欢的词,相较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暗无天日,她是如此地令人心暖。一个“普”字,道尽阳光一点都不势利,她不会因贫富善恶而有选择地施舍自己的光焰。
陕北方言中的“光景”是日子、生活的意思,有陕北民歌为证:“庄稼人盼的是好光景。”光是正能量的阳光的,春暖花开地充盈着喜悦,蕴含着福禄寿般的喜气。犹似光鲜,总是让人喜乐,我的姑舅两姨中即有取名光利、光明、光景者。当然,即便是光,同样是有人喜欢有人厌弃,微词也不少见。负面应用既有比喻什么财物也没有的光光、尽光,彻头彻尾的穷光蛋,还有表示单身的光棍。最典型有趣的,该是唐太宗与许敬宗的一段对话中,许对月光的表述:“秋月辉煌,佳人喜其玩赏,盗贼恶其光明。”同在阳光下,人会有不同的呈现,那是各自精神内里使然。
陕北方言中还有一些有音无字的词句,亲切、风趣、幽默、形象,蕴藏着丰富的文化积淀,值得学人们去深究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