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永兰
“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小满时节,麦穗渐满。这时的汉中大地一袭绿底黄点的长裙,清爽明净。绿是主色,城固十里荷塘摇曳的碧绿,西乡千亩李子飘散的青绿,镇巴座座青纱帐连绵的浓绿……明暗不一浓淡各异深浅不同的各种绿交织辉映,绿遍汉中玉盆,绿满秦巴山地。渐变的麦黄则是这绿的装饰,一片片,一块块,一道道,点缀在绿中。暖风劲吹,麦越来越黄,越来越香。
芒种前后,南风捎来了田野的麦香,《风吹麦浪》再次响遍大街小巷,人们目光一亮:麦子该黄了吧?
麦子黄了!
胥水两岸,褒河岸边,牧马河畔,布谷声声,麦黄如金。麦层起伏如浪,似乎在和着李健的歌声轻轻哼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轻快灵动的曲调伴着夏日的晨风,跟随人们欣喜的目光飞到天际。
麦子黄了!饱满的麦穗低垂着,弯曲的麦秆几乎要触到地面了。老农揪下一截,捋下穗子,揉搓几下,吹去薄皮,倒进嘴里,细细咀嚼着,满口的清香化作满足的憨笑。
麦子黄了!汉中的夏天,怎能缺少这大地色的黄?
这是成熟谦逊的黄。它明亮而不刺眼,丰美而又内敛。麦穗越丰硕,它的身躯越靠近大地;夏风越炽热,它的清香越近似阳光。
这是温暖喜悦的黄。初夏的汉中,平原山岭,坡洼沟岔,全都被这麦黄散发出的香气笼罩着渲染着,给了人们多少憧憬和向往!
这是恬淡隽永的黄。夏天的汉中是绿色的海洋,这块绿宝石因为点点麦黄,成了陶渊明的诗,超凡脱俗又质朴温暖,朴素而不失华茂,省净中展现大美。
麦子黄了,夏收要抢天呀!“三秋不如一麦忙。”初夏的艳阳下,平原地区的麦地里,收割机如男高音歌唱家,快乐地唱着丰收的赞歌。丘陵地带金黄的坡地上,农人们有的推着简易机器,有的挥动着镰刀,与太阳赛跑,与天上随时可能会张开的“龙口”抢粮。
割麦实在辛苦。艳阳高照,不多一会儿,满头满身都是汗。脱去长袖衣服,少了几分闷热,可两只胳膊马上被麦芒麦叶刺得发痒发疼,甚至划刷出道道血痕。也不能图凉快穿凉鞋,一不留神脚踝脚背就会被麦茬刺伤。没有长期进行农业劳动的人,割不多时便觉得难以忍受,弯腰割,腰疼;蹲下割,腿疼。看看身边的农人,日烤脊背浑不觉,汗湿衣衫似不知。右手镰刀揽过麦秆,左手一把攥紧,右手猛地一割,一揽,一攥,一割,干脆敏捷,行云流水。“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亲身经历过割麦,才真切感受到白居易这诗句真是历历如画,尽显夏收的辛劳紧张。
收割的麦穗扎成捆,搬上车,三轮车小四轮在村道上“突突”地来来往往。田里的金黄渐渐少了,院坝里、晒场上、广场中,开始覆盖上各种形状的金黄。
收割后的麦地安静而祥和。勤俭的老人拎着竹筐,在袒露着一截截麦茬的地里慢慢走着,含笑的目光搜寻着熟悉的金黄,弯曲的身影好似成熟的麦穗。
夏麦的香味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
在老家的小山村里,每年夏收时分,马路边,麦场上,田地里,晒麦的,扬麦的,割麦的,捡麦的,送饭的,送水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在没有收割机的年代,每到麦收时节,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全家“总动员”。然而,不管是小时候捡麦子,还是长大后割麦子,我都觉得,没有什么辛苦是新麦的香味治愈不了的。
新麦做的浆水面最好吃。浆水青绿酸爽,闻之足以让人唾津潜溢。手工擀制的新麦面条粗细均匀,厚薄一致,滑腻而又结实,柔软不失筋道,浓郁的麦香与浆水的酸香融在一起,那是阳光,是春水,是麦绿的清芳,是麦黄的暖香,实在“嫽得很”!
住进城市以后,我再也没有机缘品尝新麦之味。买过各种面粉,却都没有夏麦的独特香味。或许,刚刚收割的麦子里,大地、太阳、蓝天和风的味道尚未散尽,是它们一起酝酿了独特的麦香。羡慕农人们口福之时,更多的是欣慰:果实的第一缕香味本就应该属于它的酿造者。
“汉中沃野如关中,四五百里烟蒙蒙。黄云连天夏麦熟,水稻漠漠吹秋风。”处在“南米北面”过渡带的汉中,近年来,麦子的品种不断优化,栽培技术不断改进,小麦播种面积和产量仅次于水稻。每年夏天,当汉中大地的平原山丘被一抹抹麦黄浸染成诗的时候,被一层层麦浪摇曳成画的时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心里升腾起新的希望:
迎着晨光推开窗,
露水在叶子上闪光,
我听到麦苗在生长,
看到所有美好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