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柴皓明
人上了年纪就梦多,虽然父亲辞世已二十五载,但他生前的音容笑貌却总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呆呆望着他却不敢伸手触摸,生怕他会像幻觉一样一碰就破。醒来后,眼角变得湿润——我又想念父亲了。
听父亲讲述,他作为家中长子,儿时只读过两年冬书。在那个以农耕为主的年代,家中的农活繁重,稚嫩的肩膀上便早早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担,让他丧失了宝贵的学习机会。然而,我记忆中的父亲,却总是在冬日的闲暇时分,坐在微弱的煤油灯下,捧着厚厚的牛皮纸包裹的书籍,沉浸在文字的海洋中。年幼的我对书中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总爱缠着父亲问东问西。父亲便绘声绘色地为我讲述《西游记》《三国演义》《隋唐演义》《七侠五义》里精彩的故事,从岳飞精忠报国到折家将、杨家将戍守边关,从梁山好汉的义薄云天到充满传奇色彩的民间故事。这些故事犹如一粒粒闪烁的光源体,点亮了我童年的星空。或许是因为读书的缘故,父亲对英雄和历史十分热忱。每当年关将至,他总会买几张伟人或十大元帅的画像,然后郑重地贴在窑洞的正上方,凸显自己的文化气质。
总会想起那些艰苦的岁月,父亲常常在集市中奔波劳碌,只能靠倒贩些山野杂粮以赚取微薄的报酬,用以养家糊口。即使在这样的困境下,父亲依然坚持挤出一些钱来购买书籍。他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希望通过阅读来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为孩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每当我看到父亲拿着那些破旧的书本时,心中总是会泛起一股敬意和感动。
村里有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名叫柴复,曾在北京求学,担任过中小学教师和兵团的书记官。新中国成立后,他孤苦伶仃地住在村里,生活很是拮据。村里人请他写信、写对联,只需给他管一顿饭。农闲时,他总喜欢眉飞色舞地给村民讲村子或族人的故事,时光在抑扬顿挫的情节里悄然流逝。每次听罢,父亲仍感意犹未尽,便向村里有书的人借阅书籍,以满足自己被吊起的胃口。我曾好奇地问父亲是否能看懂书中复杂的字,父亲笑着说他只能认识书中的部分文字,但他总能凭借自己的经验推测出大意。过去的老书大多使用繁体字,但这并没有阻碍父亲对知识的渴望和追求。
我的老家是一个叫柴家墕的山村,这个村庄却走出很多达官贵人,培养出许多学者、医生、教师。后人总以他们为榜样,读书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一种“唯有读书高”的氛围,村子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文化村。父亲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被熏陶成“书痴”。
父亲年轻时曾担任过民兵大队长,为村庄的繁荣和稳定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后来,他担任村大队长,又积极投身于教育事业,毅然捐献自己的老宅,用于改建学校,为乡村的孩子们点亮了求知的星火。他的一生,完美地诠释了知行合一。或许正是那份对书籍、对文字的痴迷,成就了他剑胆琴心的一生。
又是一个父亲节,好想有一个人再为我讲那书中的故事。看着遗像里的父亲,他终究只能像书中沉默不语的文字,刺痛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