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莹
红向东后来出征长安无功而返,可他对黑妞儿能被推为总指挥稍感安慰。
她已经好久没有舞枪弄棒了,当年的英姿飒爽似乎找回了一点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有点像演戏,像穿上戏服在台上又当将军又当判官,脱了戏服就成搬道具的了。她以前在黑家庄看过戏班演出,可怜的小月月寻死觅活跟上人家走了,现在自己也好像要上台去扮演什么了。不过,能上台演戏也是好事啊,能当一会儿王母娘娘就当一会儿,能抖一会儿威风就抖一会儿,也是黑大爷坟里冒了仙气吧?于是她又找军代表要了顶军帽,把头发绾进去,帽子嘶嘶裂开来,紧绷绷扣到脑袋上,平添了一股虎虎生风的派头。
只是这个突然诞生的总指挥,没有文件任命,也没有人宣布,就被一伙人簇拥着走马上任了。要不要给靶场试验组的头头打个招呼呀,以后开会出差不会少的。黑妞儿把这个意思给组长透露了,人家竟连连摆手:以后你就是工厂的头面人物了,有事不用我批准,你去忙你的吧。
而她刚刚走出了车间,小耳朵气喘吁吁跑来说,另外十五个战斗队,推举门改户为简称为工司的工人纠察司令部的司令了。嘿嘿,几个小人物一下子变成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似乎都可以跟忽大年跟黄老虎平起平坐了。
下班时黑妞儿一身戎装,看到工司在宣传栏上贴出通知,明天上午八点集合,去工业大学声援静坐。黑妞儿便让小耳朵把一份通知也贴到宣传栏上,明天下午两点工指集合,到交通大学声援游行。
从此,长安的两大派就这样粉墨登场了。
八十一
这些日子,红向东的心绪也是极不稳定的。
那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正准备乘车匆匆赶回陕北去的,却突然接到了忽小月的噩耗,他脑子顿时乱成一锅粥了,这个从沟壑走出来的后生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蒙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他本来还想带领学校战斗队去长安厂串联的,只要工人兄弟发动起来,就可以汇成强大的洪流,荡涤一切没落的腐朽,可那看上去聪慧贤淑的女翻译,怎么还没两天就跳了烟囱呢?
是不是他鼓动她写文投稿,让人家感到了压力?其实那有个什么呀,能写就写,不写算了,怎会这般脆弱呀?抑或是她按要求做了什么,受到了打击报复?若真是那样他就成罪魁祸首了,就要永远背负上难以解脱的罪名了。
噢,一定是工厂那张污蔑她的大字报。其实,那篇文字写得太肮脏,谁会相信嘛?其实,革命过程轰轰杂杂的,哪个人没有受过冲击?
他本想回陕北之前,让子鹿把她叫来开导几句的,可是晚上去领印刷纸回来,有谁喊叫老师喝药了,自己只好跑过去了。然而,等老师洗了胃醒过来,她却硬生生跑去拜会马克思了。红向东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之中,一周一期的战报,居然破天荒延期了,惹得社会上的群众以为“红延安”受到了迫害,成群结队拥到校门口声援,他这才知晓自己的恍惚已造成误会,匆匆忙忙把战报印出来,亲自抱到街上散发掉,事态才应声平息了。
是不是因为他对人家的暧昧回应含糊,导致了人家的绝望呢?可是,他俩压根儿就没有开始,怎么会表现得这般脆弱,又这般激烈呢?是不是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可他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周末一定去工厂看看她写的大字报,难道嫌他提前去了没打招呼,又凑巧看到了那张恶毒的大字报?可那有什么可怕的?谁又能看得明白呢?
唉,真真一个十足的大傻瓜哟!
突如其来的噩耗把红向东的步骤打乱了,似乎把老爹去世的悲哀也冲淡了。一路上都是迷迷怔怔的,当他那天半夜赶到三十里铺,看到老爹竟然死不瞑目,不由得悲声大放,想回西安把老人家的忧虑刻到战报上,那应该是对老爹最好的悼念。可是,即使回到编辑部,忽小月的死也总在他脑海晃悠,心烦得写不了几个字手就颤抖起来。后来他听黑妞儿说,忽小月是写了一张小字报遭人污损,才被逼上不归路的,红向东心里才稍稍有些释然,却又涌起一股惋惜来。
后来红向东突然想到忽小月已经被批准为特约通讯员了,那她就是红延安编辑部的正式成员了,她的不幸遭遇恰恰说明腐朽势力仍然顽固,不但公开阻止群众的揭发批判,还会躲在角落里煽阴风点鬼火……
尽管红向东后来出征长安无功而返,可他对黑妞儿能被推为总指挥稍感安慰。
应该说他那天被赶出长安还是心存挫折感的:我们又不是去捣乱,是为了悼念逝去的战友,是为了帮助你们开展大革命,怎能被凶狠地围堵驱赶呢?
不过,他对黑妞儿那天的表现格外欣赏,听说她跟自己都是胶东老乡,关键时刻冷静的样子给他留下了印象,这种女人一看就是抗压抗打的皮实人,不像忽小月一点风吹草动就乱了方寸,就把麻烦丢下自己去投奔清凉了。显然,忽小月遗留的事业是可以交给她的,而且能和这样的人建立互动,“红延安”的事业一定会兴旺起来。
所以,他一回到编辑部就让子鹿把黑妞儿叫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