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巨怀
小麦挂黄、龙口夺食时节渐近,书房沟许多翻身闹革命的人,放下了收拾农具、一日三趟跑庄稼地这么重要的农活,因为,悄然归家的王茂德,一下子成了书房沟革命的众矢之的。恶霸地主王茂德草菅人命,杀人越货,坏事干尽,怎么收押了两个多月就被放回来了,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以贾三保为首的中坚分子,才不管什么党的统战政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班六个人三班倒派人紧紧看管起了王家大院。说什么王茂德虽然在县上交代清了问题,但书房沟的革命工作还有许多问题要他配合,害怕王茂德这个无恶不作的恶霸逃跑了。
断了大烟土,失了精气神,走路都打趔趄的王茂德,在这种内外交困中再也没有了揽羊嗓子回牛声的气势,一个人整天躺在门窗掩得密不透风的房中的土炕上,面目扭曲着唉声叹气,黄表纸似的无一丝血气的老脸,终于失去了往日的神气。要不是糟糠之妻王郑氏每天三顿饭变着法子地精心伺候,西府地区曾经的精明汉子大能人,可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等着咽气的地步。气如游丝命却坚硬的王茂德走到这步田地,他的心可是真真实实掉进了冰窟窿,一点儿侥幸心理都不敢存了。对贾三保这些被革命热情所鼓舞的书房沟群众的偏激行为,久经沙场的他再怎么坚强,从内心而言,一丁点儿都不恐惧,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做过一些伤天害理欺诈百姓的事情,这是雪地里埋人谁都无法遮掩的明事儿。书房沟的大多数百姓,他还是心中有数的,他毕竟也做过许多惠及桑梓的有益之事,可面对那些一时兴起视革命为家常便饭的人,他还真有点儿草木皆兵的惊恐。书房沟现在掌刀把子的贾三保这些人,可都是他执政时矛头所指的对象,要叫这些心存私愤的人放他一马,那不是白日做梦吗?
最为要命的是,宝鸡县的秦伯瀛投诚后,为了取悦共产党,亲赴国民党秦岭守备区副司令王润轩处,利用他和王润轩的同谊之情,现身说法,鼓动王润轩放下了武器。按说,王润轩放下武器和他并没有牵连,可那个和他一直存有芥蒂、视他为异己的大老鸦也跟着王润轩一同起义投诚了共产党。这个九曲回肠的贾大乡长可不是省油的灯,在共产党甄别检查期间,能磊磊落落地不栽赃于他?他太清楚乔大疤子、大老鸦这些墙头草的为人了,虽说他被龙中县审查无大碍,归家反省,但他依然是个问题多多的戴罪之人,这点他比谁都清楚。要不是雷县长的帮助,他说不准依然还窝在山西会馆,弄不好早已辗转进了县大牢都说不准。
虽然说王武是他们王家最大的依靠,但在泾渭分明的共产党眼里,王武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从心底讲,他已是黄土堆到下巴的人,他也不想牵连到王武,叫王武两面不是人,得给王家堡他王茂德留一支日后复兴的血脉。刚开始集中学习,为了保命,他抬出了王武,而当稍稍风平浪静,他就后悔不已,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有什么割舍不下,还要再搭清白无辜的孩子的一条命呢?共产党的事情他不太懂,他也不想懂,做了一辈子国民党保长的人,他再幡然悔悟转身拥共,共产党能放了他?他能做的,也只有死猪不怕开水烫,哪里黑哪里歇这条道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