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长安大不易（续）

我们的临时单位具体位置处在陕西历史博物馆西邻临时租用的一个小单元房里，我和振锋住在一间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我睡在一个钢丝床上，振锋睡在两个木箱子上。因为每个月只有六七百元工资，要养家，还要买笔墨纸砚和书籍，吃饭就都是在街道边的小饭馆胡凑合。理想总是给人以无形的力量，生活尽管清苦，但我们放逐着思想，追求着艺术的崇高。爱艺术的人都属于夜游动物，越是夜深人静，思维越是活跃，我一旦写了自以为满意的字，就要叫醒振锋一同欣赏，而一旦写了感动自己的文章，也非要将这份感动一分为二念给振锋听。那时真是难为了这位老兄，他总是保持了一贯的认真，一点也不马虎地要讲出个一二三来，这常常让我既感动又感激。 
　　离开家便想家，尤其是节假日和漫漫长夜，每每想父母想妻儿时，我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自私了，为艺术完全是发了神经，甚至在怀疑中问自己有那个天赋吗，艺术需要努力与刻苦，但努力与刻苦并不见得就能成功。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在逃脱一种责任，那岂不是太混蛋了吗?但我已由不得自己了，有一种巨大的磁力吸引着我，抑或是要被一个诱人的黑洞旋了进去。那个中秋之夜，天上一轮圆月，地上万家灯火，正是亲人们团圆的时分，而这个温馨的城市却让我们一下子感觉生疏冷漠。我和振锋买了几块月饼，坐在街边的水泥凳子上自己给自己过中秋，一时二人默默无语，只是看着路上的车流行人，听着萧瑟的秋风吹落一片又一片黄叶。 
　　将近年底，展览赴京展出顺利，而杂志刊号却迟迟批不下来，那个临时单位开始断发工资，给我们每人发了一百五十本书画作品集让去推销。那年腊月出奇的冷，天空又飘落着大雪，我们空着双手，失魂落魄地回家去过年。 
　　但依然心高，也不甘心，理想已让人冲昏了头。第二年春天我和振锋都离开了那家文化单位，我们又都在西安美院对面的罗家寨租了一间民房。没有人给发工资，对读书写字又爱得纯粹，我反复辗转于西安与渭南两地；不能按时交纳房租，后来竟连铺盖也让人偷走了。 
　　那年秋天，振锋在城中村辛家坡为他租房子时，也为我租下一间房子。他打电话给我，让我感动不已，还是城中村收留了失意人。在辛家坡住着听起来倒有一种留洋的感觉，其实那里人居混杂，啥人都有，那里生活着社会最底层的芸芸众生，他们职业不同但都在与命运抗争着。 
　　流浪的生活潦草而潦倒，但流浪的生活却非常自由，我开始东西南北四处奔波。在旅途混乱的大巴车上丢过手机和钱包，在下榻的小旅社被盗贼将财物洗劫一空。困顿过，但没有后悔，生活能教会人应该怎样去生活，困难有时候也磨炼人的意志。 
　　那时我只顾了忙自己的所谓事业，却疏忽了儿子的成长。2004年秋，儿子在安徽上了大学。第二学期他却对自己所学专业极不满意，打电话给我要回家复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十分焦虑，我只是在心里深深自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儿子，频繁给他写信鼓励。儿子也许念我为难最终选择了妥协。儿子安心了，我却一直身心不安，我只能给自己不断施压。天下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会倒流，男子汉只有迎着风雨往前走。好不容易盼来了暑假。儿子回来了。暑假里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密切地陪伴着儿子。暑假结束了，儿子要去合肥上学了，他好像要带走我的心。为了鼓励儿子继续学业，我给儿子写了一封信让他带上。

编辑：庞阿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