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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美院附中忆趣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严健华 时间:2023-10-26

我的同学们

我是1963年考入西安美院附中六七级的,全班三十人。其中有后来当过附中校长的何润民,他鼻子高高的,外号叫维纳斯。还有刘爱民,当过学院油画系主任和西安交大艺术系教授,陕北同学霍智强受过艾中信教授单独的耳提面命教学,专业了得!时常起到助教作用,后来也成为教授。一天午睡时同学为他理发理成查布罗什人的一撮毛,逗得大家狂笑不已,吵得隔壁在《真理报》上发表过美术作品的胡明老师过来训斥,霍智强突见大家不笑,搭拉着一绺头发回过头来,让严肃的胡老师差点没绷住。胡智生拉一手好提琴,是附中学生会主席。后来任宝鸡金台观博物馆主任,自嘲秃顶是地方支援中央的脱落丝基。总的说来,同学们都事业有成,都没有辜负母校的培育。全校四个年级四个班共一百来人。而全美院教职员工学生加起来也才四百多人,人少环境可真不错,距市区十六公里。古柏围绕兴国寺,背靠少陵原,面临樊川,东西杨万坡,大小长胜坊。那时没污染,站在好望角,秦岭历历在目,甚至可以看见户县机场机翼的闪光!

同学少年


把老师蹬下炕

当时学生天真,老师年轻,关系亦师亦兄,教和学都非常认真。更特别的是绝大部分老师,甚至有后勤人员如吹得一口好唢呐的雷老师,都是西美附中和美院毕业留校的!时隔六十年,我仍清楚地记得我班的班主任王天葆老师教水彩,专业课还有素描秦天健老师、杨国光老师,国画李超老师,书法课赵步唐老师等。茹桂老师、刘振奎老师教语文,孙伟老师一口京腔,教我们代数化学还教体育,每天早操在双杠上屈臂直撑和俯卧撑均50个以上,身体厚度亲测等于我的宽度!四川籍杜义盛老师教我们俄语,使得我五十年后在俄罗斯还能同老毛子自由交流。

我们每学期都下乡实习。在潼关太要时师生挤在一个炕上,我说我睡觉不老实,赵步唐老师身材魁梧,底气十足地说:你个小健华,我身子一侧就把你放下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他吐槽道:半夜你把我挤到炕沿上,我刚要向里翻身,你小脚丫子蹬在我肚皮上,身子一挺,就把我蹬到炕底下去啦!

本文作者严健华


21间搂

办公楼西边是二层工艺楼四合院和陈列馆。楼后正中为大台阶,大台阶东面为两层21间楼,每周一早全附中集中楼上开例会,各班相互拉歌,朝气蓬勃。胡智生激情指挥,赢得一阵叫好!真格是同学少年,意气风发!再上是中俄标注的红屋,木地板上可打乒乓球,教授们有时晚上在这里跳交际舞,附中同学们就爬窗户上偷看。

大台阶西边是附中六六级教室和素描院,王西京同学就是在这里崭露头角成为附中骄傲的!他班班长郭继成是泅渡过金门侦察的战斗英雄,硬是把主要是西安娃的六六级调教成先进班集体!素描院的玻璃橱窗里,大家都以能在此展出老师表扬的速写为荣。素描院后就是西灶附中食堂,早餐稀饭馍,中午炒菜馍,晚餐混着小米的二妹子面。名菜是四毛一份的腐乳大烤。陕北同学说在这天天过年——陕北是过年才有馒头吃。份饭卖完后,胖师傅就勺子一敲锅沿,大吼一声:机动馍!四十年校庆宴会时,同学们还缠着秦天健校长要吃二妹子面呢!

大台阶边有粗壮的钻天杨,长着大眼晴的树杆,在蓝得发黑的天空衬托下闪着银光,下面土洞里还有冬暖夏凉的泉水汩汩流淌,冬天还有同学钻进去洗澡!从大台阶到和平堂这段坡叫落凤坡,据学长们说是有穿裙子女同学滑倒飘然而下故名之。我在这也摔过一跤,却差点整断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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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堂

附中的政治中心是坡顶兴国寺前的工字型平房,建于抗美援朝胜利之时故名之。前面是会议室和办公室,杨国光老师在这里用反射幻灯机给我们投影分析门采尔素描,也算很早的电化教学吧。东边住着山西老革命刘敬先校长,他的双胞胎儿子大头和大眼有时连妈妈也分不清,呵斥了半天大头,结果被呵斥的弱弱回了一句:我是大眼。

学院有辆依卡路斯校车,和艺术家一样不修边幅,绿车身上用黄漆胡乱写了西安美院四个字,被戏称为邮政车,几次被交警以影响市容而拦截。而附中的校车就是一辆小毛驴拉的架子车,拉菜拉病号,有次我去引镇为学校拉放映机,心疼小毛驴,路上驴拉一节我拉一节!那次片子是《东方红》,是孙伟老师放映的。这小驴儿经常在校园桃林中自由行走。有天晚上语文老师刘振奎听见醒动,叫隔壁教政治的老师石文哲起床看看。(石老师烟瘾极大,常常身子进了教室,头还在外面吸完烟屁股才进。)石老师高度近视,睡眼惺忪看见小毛驴四条腿:这不大头大眼吗?这么晚不睡出来偷桃!小毛驴呱哒呱哒走了,石老师摇摇头:居然还把他爸他妈皮鞋穿出来了!

和平堂西边还住着附中党支部书记彭雨非老师,她的爱人是作曲家郭石夫先生,彭老师让他为我拉手风琴伴奏,我有眼不识泰山地问:我准备唱《解放军同志请你停一停》,您会拉吗?他说我试试吧。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创作的歌曲!

和平堂后面兴国寺住着水彩王天葆老师和素描秦天健老师,都当过我们班主任。王老师经常放弃休息为我们补课辅导,为我们组织新芽画展在市里展出,茹桂老师为此撰文上报纸报道,极大地鼓舞了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一九六四年,秦天老师以我班同学刘忠德和张春阳等为模特,创作的《社员都是向阳花》宣传画发行全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1993年建校四十周年时,秦老师已是校长,硬是在兴国寺库房故纸堆整理出历年来的留校作业,筹办了相应展览!当年仅有中央美院附中和西安美院附中被特批校庆活动,陕西电视台专题报道二十分钟,省委宣传部长异之追之,后见其中不少重量级艺术家群列校友其中,遂赫然敬之!

严健华求学西安美院附中时速写作品


大柏树

和平堂丁香环绕,前有两株两人才能环抱的古侧柏,据考今年已1116岁了。一株直立挺拔茂盛,一株遭雷劈呈半空状斜刺蓝天而生命不息,附中同学没有未画过它的。四十周年校庆时,在树下师生联欢,秦校长和高民生同学狂吼秦腔,李步美同学长须飘飘,颤颤巍巍对正古柏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大柏地下有三孔砖砌窑洞,名曰三仙洞,后来同学吴林华、胡智生各住一孔,我和霍智强、夏安庆合住一孔,为的是向霍智强学专业,向夏安庆学音乐。门口铭牌画一钟表,时针指向霍学霸,分针是安庆,秒针针对猴急暴跳的我。吴林华晚上饿了,有小电炉有鸡蛋却懒得出去打水,用茶缸在泡袜子的盆里舀了水煮鸡蛋吃了,说反正隔着蛋壳。他曾是校园风云人物,毕业分配至西安织袜厂时被另一派毒打在地,一女工扑在他身上保护他,后来成了他的夫人。胡智生每天早上喊完“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后,就又跑到钟表下面,悄悄地祝我们三个万臭无香。时间久了顺口了,有次在正式场合差点喊漏了嘴!

和平堂后面便是九间楼了,二楼左手是我班六七级教室,木地板条窗户,毛玻璃黑板,晚自习时冷色的日光灯衬得窗外的暖色玫瑰仁晚霞分外艳丽,王老师说这就是冷暖对比。我坐靠中间第一排的左边,同桌是位戴眼镜的美女张省莉,虽是同桌却很少交流。足智多谋社会能力极强、绰号叫臭皮匠的杜志兴同学隔着好几排示意我过去,说他同桌上过宣传画的张春阳要我喊她姐姐!四十周年后我又爬上空无一物的教室,站在我曾经坐过的位置,耳边仿佛又响起老师的讲课声,555。

隔壁是六八级教室,班里有时任省委宣传部部书法家舒同的儿子舒安,还有教我学摄影的某院长的儿子何映波。他很早就拥有了单反相机,认真看书做笔记的背影对浮躁的我震动很大。虽为高干子女,但他们为人都很低调,我去过舒安家,家长都很随合。有次舒同来院视察都没让儿子见他。同班刘爱民也是某院长儿子,不但没沾父母啥光,反而分配到陕南山区,以自己的努力做到教授退休后仍绘画不止。

九间楼楼下是女生宿舍了,这些美女们一个个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整天埋头学习。六四级周秀文同学专业课文化课均为拔尖,让那些把文化课差得叫只专不红的人哑口无言。校花王淑萍更是懒得花时间整理一头秀发,直接扣顶帽子完事。西头住着爱听京剧的壮实的数理万能孙伟老师,像钟馗镇守一样当着护花使者。

女生宿舍坎下的一长溜平房是附中阅览室图书室教具室,收藏丰富,让人大开眼界,真如高尔基讲的如饥饿的人扑在面包堆上那样,狼吞虎咽了好几年,还书时我仔细包好书皮,上面临摹该书封面设计,赢得管理图书的张勇和秦洁老师的好感,网开一面一次可借更多的书,多方涉猎。毕业时老师说,好几年了,终久不明白你看书的目标方向!

严健华求学西安美院附中时速写作品


好望角

好望角在和平堂西边学校最高处,像极了石鲁《转战陕北》那幅悬崖顶。登临其上,秦岭神禾原极目数十公里,近观樊川桃红柳绿,稻田蔚然,潏河蜿蜒其间。俯瞰全院绿化深深,春来油菜花香能熏醒学子。卢沟桥连接东山,窑洞排排孔孔,恍如抗日军政大学,其下屋舍俨然。凡来校者,无不登临其上,发出由衷感叹:美院就是美!好望角遂约定成名。

夜间田畴蛙声才息,万赖俱静,好望角上稍有动静,西杨万坡田园犬即吼,东杨万坡大小只胜坊继之,相呼相应远至杜曲韦曲,整个樊川为柴犬之交响曲,良久方息!有附中好恶作剧同学(含我)或吼或唱又逗之,复轰然如前,几番下来,群犬及两脚兽均累之,即使再放核弹也无反应了。

东西杨万坡大小长胜坊苦美院久矣!先是老乡为美院厕所起粪见其写生头像成为手纸,愤而拒当模特,今又夜不安眠不一而足。好在后来依托美院,几番打工翻石膏得其妙,竟成为雕塑制作专业村,发财致富,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陈吉祥、王西京在长安兴国寺西安美院附中


一声巨响——手榴弹在同学堆中爆炸!

1965年阶级斗争风声正紧,艺术院校也得军训拉练。班长李建民知道内情,偷偷打好背包和衣而眠。半夜只听得广播一声怪叫紧急集合,同学们一骨碌翻身起床,手忙脚乱打背包,拾鞋掉帽子赶到马路对面大操场,只見平时吊儿郎当,被程思炎校长斥如小媳妇的六六级在侦察英雄郭继成班长的带领下,早已整齐列队,使全院为之震惊。

全院师生悄然穿过卢沟桥洞,长蛇般游过长胜坊,蜿蜒在少陵原上东去。大野茫茫,寒星点点,左边地平线西安城白光萤萤。前面悄声传来不得说话,传到最后就变成不准尿尿了。在快转晕的时侯,东方微熹,炊事班的大师傅们早在夏侯村塬顶上煮着二妹子汤面条等着大家了。

从杜曲返回学校大操场,大家整齐席地而坐,由军事教官指导进行手榴弹实弹演习,动作要领讲过之后,便随即扯出一位同学,不由分说塞给一枚黑黢黢的手榴弹,指着潏河滩无人方向,命令道:目标正前方,卧姿投掷!可怜该同学何时摸过这玩艺儿,握惯油画笔的手如今点彩画法般的颤抖着,心一横,眼一闭,猛地甩了出去,谁知却飞进了同学堆中!只见手榴弹屁股“滋滋”地冒着白烟转圈圈,圈圈边的同学们哗地一下子连滚带爬,像一大抓笔清水滴在生宣上,洇出了一个大圆,紧接砰的一声巨响,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了,腾起一团白烟,溅了大家一身纸屑——原来是枚纸做的演习弹,幸好无人伤亡!


”不务正业”的同学们

同学们来自四面八方,除了美术专业,均多才多艺。六三级孟广庆当过独唱演员。校花六四级王淑萍代表陕北参加过全省艺术体操比赛获奖,后被才子尚德周追到手,我曾为他俩传递情书。她目前定居加拿大,在公园中仍有大爷骚扰。六六级于铁良同学是我的小提琴启蒙老师,他班的李长生一身腱子肉,勒一专业举重皮带,好望角上整天响着他举重的杠铃声。六八级李悌南精瘦却一手好书法,连学院橱窗里都展出他的行草。范崇敏一把好笛子,后来在德国让老外如痴如醉,差点把美术交流会变成了专场音乐会!六九级出了个郭北平院长,他班胡武功整天钻在窑洞暗房里用自制放大机洗照片,后来成了摄影界大拿。刘富生成了秦俑考古专家,四十年校庆时,他讲在美国交流时,如何在仓促中用后裤腿擦皮鞋,十分有画面感!我最没出息,贪玩,时常穿上旱冰鞋从大台阶一直滑到鲁迅像,惹着院党委书记梅一芹在大会上训斥我。后来又开学院的摩托车,一次带孙伟老师去西安,人还没坐好我就开走了,一直快到农机校才发现,赶忙掉头回去,师生都笑弯了腰。又当过播音员电话员,一个二十门人工交换机,学院总机号码52517,附中是8号分机,大门传达室是2号分机,有次2号分机外线问我刚才接电话的老师啥名字?我答谭爱妮,他大吃一惊:啊!她爱我?我刚才问她是哪位,她张口就说我爱你!


大师云集

当时学院中穿梭着众多大师的身影,让附中小同学仰望不止:有全国四大工笔花鸟画家的于非闇先生,画国画华山的罗铭先生,考察过敦煌的王子云老先生常在操场放风筝,见过鲁迅本人的版画家汪占非先生等。留英的水彩大师余锺志教授还兼西安冶金建筑学院的水彩课,在潼关下乡喜吃老乡红烧土豆而被老乡传颂。如果在学院大台阶看见晒得黢黑风尘仆仆的刘文西老师,那一定是从陕北写生回来了,他还兼过延安市副市长,他画的人民币那可是所有人无一不爱的艺术品!还有参加过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的谌北新和马骥生老师,马老师身体倍棒,一进宿舍就赤裸上身,胸大肌发达得能上解剖课。他爱打猎,常见他用油画刀木把装填他的双管猎枪子弹,会玩很!要说滑旱冰,学院宁耀增老师才是出神入化。版画系李习勤老师钓鱼不用鱼鳔,月夜潏河边常见他潇洒甩杆的身影,渔获颇丰。对我讲诀窍就是凭手上感觉。我手感迟顿,只能是见线猛一直就拉,扯得一茶缸小鱼回宿舍与同学抢食,如何烹饪不说也罢,胡智生学得最形象。这些大师老师们虽没有直接教过我们这些附中学生,但他们艺术家风采和学院教学资源共享的加持,无一不时时熏陶影响着我们的成长。可以说没有西美附中的培育,就没有今天的我。母校如母!值母校七十华诞之际,以上文表示一个近八旬校友对母校深深的祝福和感谢与敬意!


西安美院附中六七级严健华急就于母校华诞七十周年

                         22023.10.10

 

1993年四十周年校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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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校庆四十周年时笔者创办的《校友通讯》被同学们接续办了十几期

 

编辑:金苗           责编:姜琼           终审:赵梓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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